8. 偷偷溜出去
“这次暑假我们去日本旅游吧！”某天晚饭，小漫的爸爸这样提议。
“好啊！都去哪些景点啊？”小漫一脸兴奋。
“所以现在大家一起来指定旅游计划——”小漫爸爸拍了拍大腿，“过来一起看吧。”
“你俩安排吧，”一听到“制定计划”小漫瞬间缩到了一边，“我都行。”
“那你到时候可别后悔啊。”漫爸笑道。
“才不会呢。我先回屋了，饭好了叫我！”
“这孩子！”漫妈笑叹着摇了摇头，“没事儿，咱俩看吧。”
暑假之前的日子因为有了这个旅游计划而莫名变得好过了许多，一家人办下了签证后决定8月15日出发，而那个日子越近，小漫就越发兴奋起来。
“你暑假会去日本吗？我家这次暑假要去日本玩！”小漫问许天清。
“真巧啊，我和我妈这次暑假也要回东京呢。”许天清停下了手里的笔，“你们去哪儿玩？”
“还不知道，不过肯定也去东京玩几天。我们八月十五号出发，你呢？”
“八月十七，”许天清又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习题上，“到时候别忘了联系我啊。”
“好！”
由于对旅游的期待，暑假才开始两周，小漫就已经没日没夜地赶完了作业，然后在第15天开开心心和爸爸妈妈一起上了飞往东京羽田机场的飞机。刚一下飞机小漫就傻了眼，她原本还打算靠着自学的日语和机场的工作人员交流，结果人家一开口什么也听不懂。最后还是靠着爸爸的英语才顺利到达宾馆。一家人选了小型旅馆酒店，房间勉勉强强能住三个人，就是浴室不怎么宽敞。
“我还记得谁说，‘我日语很好的！肯定能和他们交流，老爸你就看我的吧！’也不知是谁说的？”漫妈偷瞄了小漫一眼。
“妈，你又笑我！”小漫嘟起嘴，“你不也得靠老爸吗！”
“我都这么大了，早就没学外语的记性了，你不一样，你还小呢。好好把外语学好吧，以后用处大着呢。”
“年龄可不是借口啊。学无止境嘛。”
“好了，你俩别掐了，”漫爸把衣服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现在天色不早了，咱们一会儿先出去吃饭然后休息，等明天开始玩吧。”
“好！”
爸妈洗完后很快就去睡了，小漫则呆在阳台上发呆。
“洗完快去睡啊！”是妈妈的声音。
“知道啦！”小漫拉长了声音回应道，“晚安——”
东京是座不夜城。小漫看了眼表，此刻时针指向十点，但大街上依旧灯火通明。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们互相擦肩而过，黄色灯光下的居酒屋里时不时传出杯子的碰撞声和人们的大笑声。一切都那么陌生、新鲜而有趣。
“我到啦。”她拿出手机给许天清发消息，“现在住在东京湾附近，后天我们去哪里见面？”
“就在东京湾见吧。”对方回复的很快，没几分钟又发来一条，“你不去东京湾看看吗？那儿有自由女神像呢。”
“自由女神像？不是在纽约吗？”
“全世界一共有三座著名的自由女神像，除了纽约的那个，剩下的一个在东京，一个在巴黎。”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好啊，我去看看。”小漫关上手机，悄悄朝屋内看了一眼，妈妈一动不动，爸爸已经开始打起了呼噜。她悄悄套上外套，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后又轻轻地带上了门。出了门后脚步一下子轻快了起来，她打开地图导航后就向目的地奔去。没有什么所谓的胆怯害怕，小漫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好像自己从小到大都这么大胆。刚转到新的幼儿园，别的小朋友都躲在父母身后探头探脑时，她已经开始到处探索了。幼儿园后竹林里那座隐蔽的秋千、底下的小卖铺点，里面有一款名叫“秀逗”的酸味糖果，刚开始吃的时候口感尖酸，越到后面反倒越透出一股甜味。那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秘密，到现在依旧记忆如新。第一次来到东京也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
夜晚的海滩旁边只零零星星地坐了几个人，海面被月光照耀得波光粼粼。自由女神像举着火炬，在夜色里的身影却平添了几分落寞。小漫沿海坐了下来，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许天清：“还不赖嘛。”
“好玩的地儿多着呢，等后天来了带你去玩啊。”
“好！”
此时，旅馆里。
小漫的爸爸起来上卫生间，回到床上时才发现小漫的那张床空空如也。“小漫呢？”
“肯定溜到哪儿瞎逛去了，”漫妈迷迷糊糊地应道，“别管她了，继续睡吧。”
“不行，我得打个电话……”
“哎呀，出不了事儿的。你还不放心她？这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消停过。”漫妈笑道。
“……好吧，”漫爸叹了口气，“你先睡吧，我等等她。”
“晚安。”
已经半夜了，街上的很多店面已经打烊了，小漫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后又照着导航返回了旅馆。一到楼下，发现穿着睡衣的爸爸正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
“爸？你怎么……？”
“下来抽根烟。”爸爸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回屋吧。”
“哦。”小漫跟着爸爸向屋里走去，偷瞄了一眼身边人脸上的表情，对方一脸平静，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小漫偷偷地想着，又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我就到附近随便转了转。”
“没事儿。下次提前打声招呼就行。快回屋睡觉吧。”
“好。”
隔天，小漫跟着爸妈去了晴空塔——升到顶层的是一个主打“春夏秋冬”主题的电梯，升顶的过程中，梯内蓝粉绿的灯光不断变换。终于升到了最顶层，往下俯瞰整座城市的时候，楼和楼之间都互相挤着，灰压压的一片，好像一个巨大的灰色棋盘。下午的时候一家三口又去吃了拉面，然后去皇居附近转了转。黑白相见的皇居肃静威严，周围围绕着的碧绿湖面上时不时有成群的天鹅游过。
晚上回到旅馆的时候，小漫只觉得浑身上下逛得都要散架了，她本来就不怎么爱运动，一下子走这么多简直累坏了。
“我下午四点到机场。你想几点见面？”是许天清的消息。
“六点吧？”
“好。”
第二天下午一到了六点，小漫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海边。许天清站在自由女神像的正前方，夕阳的余晖披洒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圈温暖的光晕。他老远就冲着小漫招手：“哎！在这儿呢！”
“怎么样，这附近逛过了吗？”两人各买了一根雪糕，沿着海岸边吃边走。
“嗯，这两天去晴空塔附近逛了逛，顺便还去了趟皇居。”小漫说。她想起和爸爸的谈话，爸爸说在她三岁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曾经来过日本赏樱，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小漫早就记不得了。
“这附近有个大的商业区，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不过现在海边走走吧，你不一直想来的吗。”
许天清点了点头，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小漫小声说：“那这样……那个约定算不算实现了？”
“什么约定？”许天清一愣，“哦，你是说当时在地铁站那个？那个还没有实现呢，得等井凉咱们三个一起来还算完成。”
小漫没有接话。她不知道如何告诉许天清井凉的反应。当时，井凉在听到这个所谓的“约定”的时候一脸的难为情：“出国一趟机票好贵的……等我上了大学打工以后再说吧。”对此，小漫却无法感同身受。即便对方是她最好的朋友。小漫觉得一年出国旅游两三次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周围的朋友们——应该说截止到初中为止所认识的人里，超过九成都是这样做的。小学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大都家境殷实，小漫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便以为全世界都是那样的。直到上了中学以后，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同一个学校里，有比她家境更好的——成天专车接送的那种，也有不如她的，比如觉得三块钱的修改带很贵的隔壁班女孩。为了省下文具钱，她每次都会把写错字的地方涂一个大黑疙瘩，再在黑疙瘩上方修改。她的作业本总是脏兮兮的，为此没少被私下议论过。小漫看了看身旁的许天清。那个清瘦的少年迎着夕阳的余晖慢慢地走着，那样干净美好。不是所有人都有像你一样的条件的，你知不知道啊？她很想这样问他。动了动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也许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她在仰望他，但同时，自己身后也有那么多仰望的人。自己需要做的也许就是平静地接受这份差距。
“好啊，那就等井凉，咱们三个一起来。”
“好！”许天清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那天分别时的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沿海逛完了以后，许天清带她去了一家主色调为米色和棕色的咖啡店。推门进去的时候，门上挂的小铃铛丁零当啷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围裙的年轻女孩子，头发卷卷的，染成了深棕色，看起来踏实沉稳，就像这家店一样。
“老样子。一份拿铁。”许天清笑了笑。
“你总是来？”
“嗯，每次回日本的时候都来她家的店。”
“这位小姐，您要点什么？”女孩子笑盈盈地问小漫。
“啊！我？来杯冰可可吧。”
“好的。”女孩子转身去备餐了。
夜晚的咖啡馆只零零散散坐了四五个客人，没有人说话，只有轻柔的钢琴音乐飘在空气中，然后再轻柔地消散开来。小漫悄悄环顾四周，他们的对桌坐着一个穿着一身灰色职业套装的女孩子，正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打着什么。再远的一桌面对面坐着两个女孩，不过两人之间没有交流，正低头看着手机。
“这儿好安静啊。”小漫压低了嗓音，不禁想起前几天夜里看到的那家热闹的居酒屋。
“晚上的时候没什么客人了，白天还是蛮热闹的，有好多大学生来这里。”许天清边说边在手机上勾画着什么。
“拿铁和可可来了——”刚才招待他们的棕发女孩子笑意盈盈地端来了饮品。许天清慌忙将手机扣到了桌面上。不过已经太晚了，棕发女孩已经看到他在画什么了。她带着一脸了然的样子揶揄地看了眼他，许天清脸腾地就变红了。直到回到了后台，棕发女孩还是忍不住偷笑——许天清的手机屏幕上画的是一个中长发的女生，穿着一身黄色的连衣裙，捧着一杯可可，正瞪着俩大眼睛看着他——正是对桌的小漫。
小漫抿了口可可：“你一般都来这儿干什么啊？”
“有时候就是来这儿休息的，环境好人还少。有的时候会把作业带过来写。”许天清继续把裙子周边多余的描线擦掉，一幅简笔画就快画好了。他看了眼小漫：“你以后要是来日本想偶遇的我的话就来这儿吧。”
小漫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将大街点缀得金碧辉煌，相同的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那个时候好像是初春，她和何麒麟坐在便利店里，听对方向她讲着姑姑为了他不打算再要孩子的事情。何麒麟最近怎么样了呢？一只晃着脖子往前走的鸽子突然飞了起来，消失在了夜色里。小漫突然觉得，何麒麟就像这只鸽子一样，小的时候也许并不起眼，但日后会变得越来越好，飞得越来越高，离那些曾经嘲笑他的人和事越来越远，把那些人通通甩在身后，高到他们再也瞧不见他的影子。
“你听说了吗？”胡一凡的消息突然弹进了手机，“何麒麟要去美国留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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