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好像脚自己有灵魂，支配着薄长川拐了个弯，在里面转了一圈后就出来了。
他今天是陪他小姨还有他妈妈一起来逛的，逛着逛着小姨跟他妈妈就不见了人影，恰好他看到黎羽的妈妈偷东西被抓，本来他一开始是想上前解围的，只是黎母的彪悍，让他犹豫了一小会。
这一犹豫，就犹豫到沈渔出场，黎羽被叫了过来。
他和黎羽是同学，见她那般硬气，自是不想她难堪太过，看出她带的钱不够，他便主动上前了。
当时没多想，过后才发现似乎是有点……不合适？
于是追着沈渔想跟她解释，却是有点做无用功了。
他为什么出面，沈渔根本不在乎吧？
薄长川心里闷闷的，说不出原因的闷，会场里人又实在是多，他便想出来透透气。
然后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黎羽。她站在广场进会场入口的一棵树下，好似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到薄长川出来，她松了老大一口气：“薄长川。”她叫他，因为才哭过，眼睛还红红的，神情都透着丝委屈。
薄长川走过去。
两人站在人流里说话。
十几岁的孩子，讲真实在是不大会寒喧，薄长川就找了一个特别不合适的话题，左右看了看，问：“你妈妈呢？”
黎羽脸一下就涨红了，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就成了：“谢谢你帮我，那个钱，我会还你的。”
“没事。”薄长川也发现自己开了一个相当不好的头，有些尴尬，“我不是催你要钱，就是，我觉得……你应该跟你妈妈好好谈谈，今天的事其实和沈渔没什么关系，她看见就骂，其实不太好……”
黎羽这下脸不止红，她还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的。
这是第一次，听到薄长川帮那个人说话吧？
以往的他，只要谈及她都是一副厌恶到不想多说的样子。
黎羽感觉自己很用力，才控制着没有在薄长川面前失态，但是要说的话全都七零八落，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怎么离开的她都忘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会场很远了，耳边只听到有人在问：“你今天去逛那个展销会了吗？”
“去了。”
“买了什么呀？”
那人说买了什么什么，一副赚了百八十万的高兴样子：“比在外面买还是便宜不少，我女结婚要用的好多东西，都是那里买的。就是最重要的一个，电视机没有，我还想买个彩色电视呢。”
“哎哎，和我想的一样，我当时也和那老板说呢，怎么DVD、VCD都有卖，就不卖电视机？他们说了，今年是准备不够充分，第一届嘛，也不知道东西卖不卖得动，明年第二届，肯定就有很多东西了。”
“那要不我等明年再买？”
后面说话的人就笑死了：“
你女结婚也能等明年哦？”
“她等不了，我可以自己买嘛，我家看的还是黑白呢。”
黎羽听得心里作呕，什么第一届第二届，有必要这么帮着吹吗？沈春梅是什么人，所有人都选择性失忆了吗？
她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不管她走到哪，听到都是人在讨论：“你们去展销会了吗？”
“那里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快去买！”
她实在受不了，就跑去了河边，沿着河一路狂奔。
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她停下来抱着石头往河水里砸，对着静静流淌的河水疯狂尖叫，眼泪水糊了一脸，可心里的憋屈和恨意，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凭什么呢？为什么呢？
她沈春梅明明就是一个垃圾、渣滓、粗鲁又无礼的小人、神经病，凭什么她能借到钱去开展销会，去成为领导们的座上宾？
甚至连一向讨厌她的薄长川也为她讲话！
好气好气，黎羽气到整张脸都变了形，在沙地上又跳又骂又踢又打。
良久，她才缓过来，定了定神，对着水面面无表情地整了整头发和衣服，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很平静了。
都中午了，这时候连一向饭吃得最晚的邻居都端着碗吃饭了，她家里依旧冷火闭灶的。
她妈妈在堂屋的竹床上挺尸，听到黎羽回来的动静，一下蹦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为什么要赔他十五块钱？你行啊，拿着我的钱在外面充面子装大方是不是？我死抠活抠供你读书，结果你怎样？家里钱多得没地放了？”
黎羽小声回：“那钱我同学帮我出了。”
“不用还？”
她无法说不用还，本来她去找薄长川就是想和他诉诉苦卖卖惨，她妈妈的形象是挽不回了，但她可以在他那拉回一点印象分。
顺便把看能不能把那十五块钱抹掉——她妈妈以前有工作，实在缺钱了还能去沈奶奶那搜刮一回，每次拿回来的钱，能让黎羽和她妈过个肥年！
现在，黎母让沈渔那一手整怕了，不敢找沈奶奶要钱，工作也丢了，以前攒下的钱越用越少，黎母没了钱就越来越变态抠门，此时盯着她的样子，像是要吃了她。
黎羽只好硬着头皮说：“不用。”
“呵，十五块钱，人家也不用你还？你跟他什么关系？他家条件是不是很好啊？那你让他借你点钱。”
“妈～”
“妈什么妈！你妈还没死！你这样叫是不想咒我死？就晓得你心里恨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养也没养熟你这条白眼狼！我这一辈子，就是被你拖累了，要不是你，当年我也不会去和那个死鬼分手，他也就不会气到来砍我！我就是太心善了还想着你，不然我现在会是这死样子？去找那个男的要钱！他喜欢你吧？看着还那么小，随随便便就给你十五块，想
来你好好问，他肯定能给你更多！”
黎羽听得作呕，当年她就是这么搭上沈怀仁那个杀人犯的吧？为了一点小利，可以连脸都不要！
黎羽死死咬住唇，不说话，她怕一说话就跟面前这个疯子大吵起来。
她吵不过她，她没有钱，她人生所有的希望都还押在她身上。
她要读书。
不愧是母女，黎羽妈妈准确地掐中了她的命脉，骂了一通后，她冷冷地说：“去拿钱，拿不到，你也别读书了，想办法赚钱，凭什么沈家那个小挨刀的能赚钱，你不能？”
黎羽终于忍不住：“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才十六岁！我要读书！”
“你要读书，我还想嫁人呢，谁要吗？”黎母用那张只剩下一个肉孔的鼻子对着她，狰狞道，“都要饿死了，还读什么书？想读书，你倒是抠钱出来呀，我是没本事养你了。”
“没本事，那你为什么这个学期的学费又帮我出，攥死了不好吗？”
黎母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颠狂：“啊，失学了，你能心甘情愿去弄钱，弄到的钱，你会给我花？十倍赔偿，你真是好有底气啊！”
黎羽一下就丧失了跟黎母对峙的所有勇气，所以还是她蠢，为了和沈渔斗气，把自己给卖了。
可事实上她所有偷偷攒下的钱都是自己省吃俭用抠出来的啊……说出来，她妈妈会信？
还不到闹翻的时候，要忍。
要忍。
黎母看她不出声了，就一直在给她洗脑，让她想办法去靠上薄长川，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给她一些甜头。
她甚至还现身说法：“我以前还是乡里丫头呢，生在那么个大山旮旯，你以为我是怎么嫁到这来的？十五岁你爸爸跟你奶去我们那烧香我就瞄准了他……”
黎羽这回是真的呕了，然后黎母就把她骂得臭死，骂她，又骂她爸爸，骂她爷爷奶奶，说他们为人太狠，太抠门，否则她也不会被沈怀仁那个杀千刀的勾引走。
然后又骂沈家，骂不让她去上班的老板，骂所有她认为能骂、该骂的人。
这样的痛骂太经常了，黎羽已听得麻木，可对于她来说，依旧如初次听到般难以忍受。
日子是熬过去的。
真正的熬。
熬得太苦，晚上都睡不着。黎羽就躺在床上想，她还是要读书，大学学费贵没关系，她考军医，只要考上，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她不去想考不考得上的问题，她想的是，怎么才能弄到钱。
肯定不能找薄长川，他那么聪明，也许会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主动帮她一回两回，但他不会接受她的色诱给她更多。
他不会的。
黎羽也不会那么干。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黑暗里，黎羽用力握了握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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