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下轮到沈渔去拦老陈了，因为他看上去特别生气，特别特别生气，好像随时想要冲上去打周进的姑姑一样。

        那怎么行？

        真打了人，老陈怕是要被迫退出教学队伍吧？

        开除不会，但结局跟开除也差不多了。

        沈渔赶紧拦住他：”陈老师，冷静，冷静！”

        因为太多话涌堵在喉咙口，陈老师气得哑口，被沈渔拦了拦后才缓过来，巴掌落到她头上——并不痛，哪怕盛怒之下，老陈还是有分寸的——就是气狠了，口不择言了都：“冷静什么冷静？周进不是你好朋友吗？她她她……她骂他变态！这是一个老师，一个当长辈的，骂自己学生，骂自己晚辈的话吗？”

        “他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你就背这么大锅给他？穿个女装怎么了？女孩子可以剪短头发穿短裤穿背心，男孩子为什么就不能穿女装啊？啊，啊？看电视没有？电视里演的，人武侠高手方世玉都还男扮女装呢，他也变态吗？”

        连电视都搬出来了。

        沈渔听得哭笑不得，不过老陈思想上能有此觉悟，她还是挺惊讶的。

        尤其是，在这一刻，居然肯如此护着周进，和周进的姑姑正面刚。

        老陈都已经这样生气了，沈渔自然不能再推波助澜，甚至于看到班上其他人想要出来，她还透过窗户冲他们使眼色：不许出！

        腾出一只手把半开的门拉紧了。

        老陈还在声讨周进的姑姑：“周老师，你怎么批评我都行，毕竟在教学上，我得向您学习，但是你今天这话真的过了，”犟着脖子，“你得道歉！”

        “我道歉？”周姑姑也是你横她就越横，死要面子坚决不可能会道歉认输的人，被老陈激得脸上一片绯红，“周进小时候本来就因为长得太漂亮被别人说娘说变态，让其他孩子给霸凌过，她，”劈手指着沈渔，“还让他去男扮女装，难道不是往周进的伤口上撒盐吗？”

        沈渔闻言，吃惊

        地张大了嘴。

        她还真不知道周进曾经被霸凌过，不管是书里，还是沈春梅的记忆里，都没有周进被霸凌的任何信息。

        老陈也很意外，毕竟周进那性格，不哼不哈的其实凶得要死，小时候居然还被霸凌？

        被霸凌也不能认怂，他也是豁出去了：“那是两回事！沈春梅做错那是沈春梅该道歉，但是你说周进穿个女装就是变态也得道歉！”

        “不用道歉。”前门这被沈渔拉住了，周进只能从后门走出来，在他身后，还跟了一票看热闹的人。

        那些人偷偷摸摸走在他背后，蹑手蹑脚掩耳盗铃的样子实在是辣眼睛。

        不过这会儿，谁也顾不上他们。

        周进步伐很快，几步就走了过来，站到沈渔旁边，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后才看向自己姑姑：“周老师不用道歉，”他声音很淡很淡，如果说以前他对她还有憎恨和厌烦，现在，他对自己姑姑是真的一点情绪都没有了，看她，真的就像是看一个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老师，还是个不教自己的路人甲老师，“我以前就说过，就因为你在我爸爸妈妈去逝的时候把我从那个家里带走，所以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了，现在也一样，你因为我男扮女装就说我是变态，同样是可以的，因为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这样的人啊，又蠢又坏又没有良心，就是个变态。你说的是你认定的事实，所以不需要跟我道歉。不过我也得说一句，不管姑姑你怎么看，我很清楚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他转向老陈，“放心陈老师，姐姐之前有说过一句话，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决定自己的父母，但是我们可以决定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很好，不会因为穿一次男装就变态，自然也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评论就变成了变态。”

        这可能是周进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吧？

        他声气也不高，就那么平平静静地说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

        凉薄、无情，但是好看。

        一个暑假而已，

        他长高了，也长壮实了，挺直了脊背立在那，宛若高山雪松，清俊又挺拨。

        沈渔这个颜狗，不出意外地沦陷了，笑得比花痴还要花痴，彩虹屁自然而然吹起来：“说得真好！进哥啊，以后要多说哦，你站在那里，随便讲讲什么，我都觉得是真理！”还说，“真理要多说。”

        被老陈很不客气地拉下去。

        熊孩子，乱入什么乱入？

        周进的姑姑也很意外，周进对着她，从来都如蛮牛，又凶又狠，还从没有这么平静的时候。

        她突然就也平静下来，只脸还是红着，连眼睛都充满了血丝。

        她看着他，心中怒意依旧翻搅，可语气是难得一见的平和，不，或者说是，惯常的冷漠，高高在上的冷漠。

        她问：“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跟我决裂吗？”

        老陈都顾不得自己和她的龃龉了，闻言连忙说：“周老师你又误会了，周进话里根本就没有要和你决裂的意思……”

        可惜，周进不给周姑姑面子，也没有给他这个班主任面子，他淡淡地截话说：“是。”怕别人听不懂，特意强调，“姑姑你可以放下心了，因为以后我不会再是你的责任，你的负担，我会自己养活自己——如果你要把这称之为决裂，那就是了吧。”

        老陈：……

        心累！

        周姑姑冷笑一声：“你自己养活自己，你凭什么养活你自己？你爸妈的钱，你现在可是一分都拿不到！”

        “不用他们的钱。”周进说，“那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没有被动过的东西了，就留在那吧，钱财身外物，我不在乎钱不钱的，”他看着沈渔，语气可见地变得温柔，“他们能挣来的家业，有一天，我也能。”

        这句话，他说得深情缠绻，被他正面对着的沈渔，竟莫名有种被告白的感觉。

        她捂着胸口，眼神幽怨地低声喃喃：“别不在乎啊，那是钱呐，那么多钱呐。”

        周进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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