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渔拉着周进走了好一会后，办公室里都安静如鸡。
两位都是老师，见多了学生，自然知道沈渔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敷衍他们的假话。
没错，他们从来都知道她不学好，她恶劣，她讨人嫌，却也从来没去深想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说她坏她不好，于是他们就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这样，降低标准也只是希望她不读书但别影响其他人而已。
他们没想过要帮助她要开导她，没想过她小小年纪遭遇的那些仇恨厌恶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真是枉被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沈渔的话，对老陈震撼太大，他有些颓然地跌坐进椅子里，双手捂脸，难过地说：“是我错了。”
周进的姑姑还好，失神了一会后勉强找补说：“她说什么都信？”跌脚恨道，“她之前干那么多坏事呢，说改好就能改好啊？”
老陈没说话，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
……
沈渔不知道自己的话对两位老师的影响，她凭着那股子气一路把周进拉到了宿舍楼下。
路上一直在心里跳脚，mmp，她刚才说的是沈渔，是沈渔吧？
露馅了，要露馅了！
都不敢看周进，只拉着他闷头走，差一点就闯了男生宿舍。
还是周进拉住了她。
沈渔回过神，抬头一看：“emm
，到了？”故作淡定地放开他的手，“你先换衣服去吧，我在这等你。”
周进不动，看着她。
沈渔瞪他：“怎么还不去？”
周进看着她：“你没事吧？”手指轻轻点上她的眼睛，“为什么哭？”
他一脸稚气，关切却是认真的，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嘴瓢的事。
忍不住心头一暖，她避开一步，伸手揉了
揉他的头发，摆出沈春梅式日天日地的面孔，嗤笑说：“傻，你觉得能有什么事能让我哭？眼睛进沙子揉成这样的啦。”推了推他，“滚，赶紧去换衣服，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态度一横，周进就毫无办法，乖乖地换衣去了。
等他换好衣后，上课铃早响了，两人都像没听到似的，慢悠悠晃去了学校后操场。
后操场绿树环绕，操场正中有一个水泥台子，这会儿上课，整个操场空无一人。
只是天气不好，虽没下雨但阴沉沉的。
沈渔用手一撑……然后抻到了腰上旧伤，腰身一软，擦着台子边沿滑了下来。
周进见状，十分体贴地双手往她肋下一放，将她抱到了台子上。
沈渔：……
这些细枝末节还是不计较了，沈渔假装无事发生，勾勾手指。
周进弯下腰。
她将手搭在他肩上，一副哥俩好的神气：“今天的事，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进比她还要云淡风轻：“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让我跪我就跪，那时候我就想着，跪就跪，跪死最好，跪死了，我和她也就两抵了。”
这话说的，忒没边了！沈渔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轻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能这么扺的吗？怎么说你姑姑也是在你最难的时候把你拉出来，让你安心有书读有地方住，就冲这，你也轻易扺消不了。”
周进看着她，目光很静，直看了很久他才开口：“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
对，她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她”以前说的是，周进，你姑姑为什么想你上进？还不是为了她的面子，为了你家的钱。等着吧，等你十八岁钱能用你又有出息，就是她挟恩求报的时候了，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她！
“她”还说：不要相信什么她护
了你，她护你都是有原因的！为什么他们要扣了你爸妈的钱？还不是怕你花多了，他们以后拿的就少了！
……都是些狗屁不通的话，周进居然真听进去了。
沈渔很是无语。
可原身的锅，不想背也得背起来，晃了晃脚丫子，她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是我以前蠢吗，想问题太想当然了。就你爸妈出事时你那年纪，那些贪婪的人，有的是办法让你人财两空，你姑姑这样，确实算是好了。”
沈渔说着，转头看向远方，朦朦的天色下，是学校暗红的围墙，透过那墙，她能看到或高或矮的房屋，然而无论高矮新旧，它们于沈渔都透着陌生，也有着若有若无的熟悉。
她在这样矛盾的感触里常常忘记自己是谁，可不管是谁，她说：“周进，知道当我被薄长川摔倒，被他用看烂泥一样的眼神嫌恶地看着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她转回头，冲他淡淡地笑，“我在想，他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觉得他高贵，而我只能是坨人家避都避不及的臭狗屎？因为我有那样的家庭，有那样的父母？因为我不是他们眼里的好学生？可那又有什么啊！家庭、父母，不是我能选的……至于好学生，更可笑了，成绩好就能代表一切吗？”
周进听得点头，他已收起面对自己姑姑时张开的尖刺，望着她的目光又软又柔。
乖得像个傻狍子。
这样的孩子，沈渔想象不出他后来是怎么变成书里那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社会渣滓的。
这一刻，她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所以她敛了一身落拓不羁，用最正经最正经的神色说：“周进，我想要换个活法。你愿意和我一起改变，一起努力告诉世人，你周进，和我沈渔，是最棒的吗？”
周进失神了一会，突然问她：“……沈渔？”
沈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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