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溜的不是猫，是人
星河才在心里决定要习惯适应夏野，第二天早上，他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在新的一天太阳大哥刚刚起床洗脸刷牙抹发蜡还没正式上班营业的时候，星河本来在他的小破地铺上迷迷糊糊睡着。
这些天他一直失眠，像是把他人生前十几年因浸淫学术不谙世事而错过的俗世悲忧全都一股脑补了回来，这些天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不堪回首的往事便会纷至沓来群起攻击他。
辗转难眠，昨晚他直到夜色将尽才堪堪睡着。
睡着了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中，他听到睡在床上的女人起来了，趿拉着拖鞋下床。
然后“哗”地拉开了窗帘。
晨光熹微，照进室内。
星河更用力地闭紧了眼睛，翻身背对窗户，手臂抬起放到眼前遮光。
房间里还有别人在睡觉，她这样自顾自拉开窗帘，实在不够礼貌。他有点烦躁地想。
然而此刻的夏野压根就没打算要对他礼貌，更没打算让他继续睡觉。
“该起了，醒醒。”她叫他。
星河假装没听见。
夏季夜短，现在天刚蒙蒙亮，时候还早得很，正经人谁没事起这么早啊？
夏野倒也不急着立刻叫醒他，她先去仓库衣柜里挑选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
在这个地方穿出门会显得过于暴露和惊世骇俗的衣物，被她全部收进衣柜底层。今天她挑了一件和昨天那件差不多的短款背心，搭一条作战服形制的长裤方便活动。
星河听见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意识朦胧间脑海里乍然浮现昨天看到过的圣光。
猛地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睡不着了。
对不起，他一时半会儿真的难以习惯她的狂野派作风，他紧张。
等背后换衣服的声音消失，他回头看看她。
穿戴整齐，精神抖擞。海藻般的大波浪卷发披散下来，她的身姿挺拔，逆光而立。
以他平庸的文学素养和匮乏的词汇量，此刻脑中盘旋的只有两个词。
天神，绝美。
不是所谓仙子那种单薄的、轻盈的、飘然出尘的绝美。
而是天神般巍峨的、充满力量感的绝美。
然后这位天神开口说话了，“醒了？走，溜猫去。”
躺在被窝里没起的星河：“？”溜猫？
趴在犄角旮旯睡觉的猫：“？”溜我？？
是的，溜猫。
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想说它不用溜，至少现在不用，现在它想睡觉。
但还是被夏野拎出去了。
昨天才下过雨，浇灭了些火烧似的暑气，清晨时分温度正好。
极乐净土生存区不像夏野早先去过的军工大占地面积那么广，但也绝对算不上小，花园、菜地、池塘都有，生存区背面还有一条小河流经。
走出病房楼b栋，两人一猫沿路而行。
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起初还懒洋洋的没什么活力，但夏野揪它尾巴逗弄它几下，它就活跃起来了，张牙舞爪嗷嗷叫着追在夏野身后狂奔。
夏野跑在前面不近不远地吊着那条橘色的猫猫虫，倒退垫小步等它追上来，一边对星河说：“你看，它跑得多开心呐！”
但星河觉得它不开心，它之所以追着她跑不过是想用小尖牙咬她用大爪子挠她，毕竟，谁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溜还能开心呢，反正他不能。
“你怎么跑得有气无力的？”夏野见星河还不如老年夜跑团有活力的样子，激励他：“年轻人精神一点，加速，动起来！”
年轻人可以精神一点，但前提是他得有精神。星河算了算自己的睡眠时长，从天要亮到天刚亮，连一小时都没有。
抱歉了，他精神不起来。能直立跟在后面小跑已经是他最大限度努力的成果了。
一路跑到疗养院的花园，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的注意力被路过的小肥兔吸引，不再追逐夏野，半路拐弯自己一个虎抓兔子去了。
夏野见状回头叫落在后面的星河，“你，去跟上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
星河不想听她的，他想撂挑子，想原地躺下。
但夏野告诉他：“跟不上没饭吃。”
星河忍气吞声加快脚步。
跑了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的双眼在机械的奔跑中逐渐失去神采，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失眠到天亮还要被迫出来晨跑。
他一个坐教室坐实验室的学术研究型选手，这辈子都没晨跑过，他到底为什么要感受这种人间疾苦？
“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该死，破名字为什么这么长，“那什么二世，停下！”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跑不动的星河，对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发出虚弱老父亲的呼唤。
穿过花园，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终于追到了它的兔兔。兔兔被老虎的利齿咬断咽喉，四腿朝天抽搐，气若游丝。
星河也终于追到了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双腿灌铅发抖，气若游丝。
夏野悠闲地迈着方步走过来，拍拍星河瘦弱的肩膀，“很好，明天继续，我们循序渐进增大运动量，基础打好以后给你上力量训练。”
星河：“？？”你说明天做什么？循序渐进干什么？基础打好还要上什么？？
夏野告诉他，一言以蔽之，锻炼身体。
人活着就算不从事战斗工种，至少也应该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像星河这种，风一吹就能倒、她一碰就能跪、打包邮寄都要在外包装写上“勿挤勿摔，轻拿轻放”的脆弱物品，夏野觉得他能活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
星河对她的说法很不服气，他怎么就一吹就倒一碰就跪了？
夏野于是使劲碰他一下。
他跪了。
星河：“……”那你要使劲碰我肯定得跪。
如果他没脆弱到这种程度，夏野觉得，她也就用不着打个水都得亲自陪他下楼了。
所以，他需要强化身体。
星河听明白了，她就是懒得陪他下楼。
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咬死兔兔之后就地血次呼啦地啃了起来，小东西护食得紧，进食的时候不管谁靠近，它都会呲牙咧嘴一副超凶的样子。
夏野今天没打算虎口夺食，让它安心吃别紧张，她自己在附近转了转。
在距离他们几米的地方，有一栋四四方方又灰朴朴的平房，外观给人感觉有点像仓库，大门落了锁。
夏野走到这栋平房的窗口处，用手遮住窗户上的反光，向里面望了望。
星河还没从晨跑的巨大伤害中恢复过来，蹲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是在观察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吃东西，还是在发呆，又或是二者同时进行。
“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他忽然出声，念了一遍它的名字，问夏野，“为什么是二世？”
之所以叫二世，很明显是因为它前面还有一位同名的前辈，夏野说：“以前的宠物，叫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
“那现在呢，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还留在你家乡？”
夏野的眼神蓦地黯了黯，好似回想起某些不那么愉快的往事，失神愣了几个瞬息。
短暂怔忡后回神，她答：“没有，小时候养的，没养几天。”
目光投向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它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和咬不断的兔子筋肉艰苦斗争，从耳朵到尾巴尖仿佛都在用力，猫屁股撅着扭来又扭去。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星河其实并不关心她以前养过什么宠物，他最想说的是：“你不会觉得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二世这个名字太长吗？”
想了想，他再问：“还是你们那儿的宠物都叫这种名字？”
夏野表示那倒没有，“尼古拉斯维奇科多塔历亚山大谢沃洛夫”这个名字纯属她年少时看动画片胡乱取的，翻译成这里的语言，意思是“宇宙无敌超级钢筋战士”。
“钢筋战士是动画片里的一个角色。”夏野解释道。
星河：“……”原来你们外星青少年也看动画片。
不过动画片也不是重点，他主要是希望她能给宇宙无敌超级钢筋战士二世换个简短一点的名字，名字太长叫起来真的很累。
搁在小说里，像这种将近二十个字又臭又长的名字如果反复出现，十有八九是要被读者骂水字数的。
夏野于是给它的长名字做了个简化：“尼古山大。”
“翻译成这里的语言是什么，宇宙战士？”
“不，宇宙钢筋。”
星河：“……”
看向尼古山大的目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而年幼的宇宙钢筋埋头啃兔兔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道它原本勉强还算威武的名字被魔改成了什么魔性的怪东西。
操刀魔改的那位魔鬼夏野女士，丝毫不觉得自己给小猫咪简化的新名字有问题，转头趴在小平房的窗口又看了几眼，对星河招招手让他过来。
“这里面，是做什么的？”夏野指指窗内，问他。
星河趴到她旁边，跟着往窗户里看了看，里面堆着几大箱子食用油、米、面，还有干菜。
“应该是粮仓。”他说。
夏野眉头蹙起，“但我闻到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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