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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皇宫议事厅。

        老皇帝坐在高位,正和他的肱股之臣商量给太子赐婚的事。

        大庆三皇子,如今的太子赵奕栖已然及冠,生的温柔明朗,眉目如画,神态间似有当年生母萧贵妃的绝色。

        “皇上,太子贤明,与我家小女初雯乃是青梅竹马,自幼两小无猜。老臣经常看两人在一处,若两人结为夫妻,定是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说话的是当朝太师陈廖,祖上出过一位皇后,于是在太子纳妃之事上颇为积极。

        “禀皇上,陈太师之女端庄明艳,温婉贤淑。老臣认为,实乃太子良配。”

        “皇上圣明,陈家初雯确实与太子殿下有缘。”

        底下陆续有人附和陈太师,是陈氏一党的党羽。

        所谓朝廷大员胡说八道的能力实在让人叹服,赵奕栖和这位陈家小姐仅仅见过两三面,如今容颜几许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老皇帝在位二十八年,纵情享乐,身体早已被浮华奢靡的声色掏空,满心只想着过会儿和后宫妃嫔们玩乐,实在没精力想这些东西。

        于是问下首刚入翰林院的前三甲:“三位如何认为呢?”

        这三人还未入官场,只是在翰林院学习,基本不可能在这月余的时间里被某个党派收入麾下。相较于在朝官员,还是他们的意见更干净纯粹一些。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安世家官宦众多,皇上自然可以慢慢挑选。想来太子殿下至忠至孝,不会反对您的意见的。”

        状元郎剑眉星目,不着痕迹的把赵奕栖夸了一遍。

        苏子玮不想探讨这种事,只是一拱手道:“下官的并没有什么实用的意见,就不说出来献丑了。”说罢就退回队伍中,一手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梁生眯着眼看他,总觉得这位榜眼不太对劲。

        见老皇帝看向自己,他开口道:“太子正妃,未来的一国之母,需得先过皇上的眼。古人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我不认同。下官认为,此女子要知书达理,端庄自持,秀外慧中。与太子相识再好不过,容易培养感情,也方便操持东宫事务。”

        他的话说了其实和没说没什么区别,纯粹就是在皇帝和陈太师中间和稀泥。

        老皇帝:……

        陈太师:……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浪费我们的时间啊!

        烈日当空,赵奕欢静静站在殿外,面色晦暗不清,周身似有寒气缭绕。

        宫女有些畏惧地向旁边躲了躲,到底想不明白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为何这般不悦,赐婚……难道不是很好的事吗?

        “殿下……”魏星恒低声提醒,打了把伞给他遮阳。

        赵奕欢深呼吸了几次,吐出一口浊气。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谦和有礼。

        “走吧,久待无益。”他转身就走。

        他很不喜欢他的父皇。

        他清楚的记得这个表面慈爱的男人有多么无情无义。

        那年他的母妃在鸢芙宫自缢,平日里柔情蜜意的帝王却不闻不问,甚至还与后宫美人共度春宵。

        他不知道深宫里的一个小皇子是如何在绝望和悲伤中消散了对父皇的孺慕之情。他明明知道萧贵妃死的不明不白,却还是轻描淡写的葬了,只是简单的派人通知了一下萧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动作了。表面上深情款款情深义重的帝王,似乎是忘记了他的儿子一般,把他扔在深宫中不闻不问。要不是有皇兄护着,或许他现在就已经是冷宫的一具深宫白骨,名牒上的一笔笑话。

        其实相较于他自己居高位,享荣华,他更希望皇兄来坐拥江山,手握权势。

        其实在深宫已经没有人值得一见了。

        宫殿破败,殿宇荒凉。

        记忆中华贵大气的鸢芙宫,如今杂草丛生,无人问津。

        殿中物品都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拂不开一殿萧条冷落。

        官窑烧制的彩釉细颈花瓶碎在地上,一片一片。里面曾经插着的桔梗早早就枯萎了,如今横在地上,干瘪,脆弱。

        两人绕过一地狼藉,灰尘受到震颤浮在半空中,呛得两人不住咳嗽,挥舞着衣袖想要掸开一殿的飞灰。

        “殿下……还是别往里走了吧,免得触景生情,睹物思人……”

        魏星恒低语,很不放心赵奕栖的情绪。

        “星恒哥哥,我只是想她了……”

        本该意气风发的太子眼眶通红,泪珠似有所感,莹润地滑落在他面颊,勾在下巴,要掉不掉的,让人好生难受。

        魏星恒沉默了。

        萧贵妃对他有大恩,几乎就是他的再生母亲。

        这般让他如何不难过?

        殿中阴冷,不少东西都已经潮湿发霉了,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有老鼠吱吱地窜过,带起不少灰尘。

        “母妃留下的东西确实在殿中?”赵奕栖没转头,直直盯着某一处。

        “按照当年的玉姑姑的说法,是这样的。”魏星恒点点头,紧张的看着他,怕他突然思念成疾,哭晕在殿中。

        “那个妆奁里面……还在吗?”赵奕栖轻声问。

        还记得当年,母妃生辰,他亲自找了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一点一点打磨,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在晚上磨好了一根翡翠簪子。

        虽然粗糙又不好看,但母妃还是珍重认真的放进了她的妆奁里,和贵重的金步摇或精美的首饰放在一起。

        “这个……属下并不清楚。”魏星恒看了看他,上前打开了妆奁。

        里面首饰华贵,即便蒙尘也能看出其精巧细致。

        一根翡翠簪子混在其中,像个异类。

        这簪子里有玄机,是当年赵奕栖央魏星恒帮他做的机关。

        取下银链后,可以看到一个缝隙,似乎是不小心摔在地上裂开的纹路。可顺着缝隙撬开,里面有一个窄小的空间。

        一个纸卷掉落在地。

        赵奕栖俯身捡起,簪花小楷温柔又漂亮,似乎能透过字迹看到当年那个温柔爱笑的女人端坐在书案前,提笔舔墨,顺着阳光打下的侧影安静又美好。

        “城东客栈,古树之中。”

        这是萧贵妃留给他的东西。赵奕栖把纸条贴身收好,带着眷恋深深看了一眼鸢芙宫,转身离开。

        风过柳树梢。

        路过的几名宫女看着两道颀长的背影慢慢走出宫门,消失在目光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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