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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定制的婚纱快马加鞭终于完工了。

        于是拍婚纱照也赶上了行程,稍后回到z市再办婚礼需要用。

        在严家办了婚宴,短暂休息一天后,严旬安与高瞻就去了玫瑰园等地方取景拍照。

        第一套婚纱是平滑而有骨感的缎面材质,在日光下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泽,上半身一字肩衬映玉颈薄肩,下半身裙体垂重感鲜明,剪裁流畅立体,整体设计大方且高级感十足,加上简单的盘发、珍珠耳饰与及肩单层头纱,越简越的装扮,越能严旬安的美,衬得其愈发高不可攀。

        高瞻曾大胆想象过严旬安嫁给自己的模样,都不如现实要来得震撼,惊艳夺目。

        高瞻倒能很快就回神,一众摄影人员看严旬安看得眼都直了,傻傻愣愣的,首先反应过来的拿着摄像机一边惊呼一边拍不停,纵然高瞻听不懂法语,也能明白那尽是对严旬安的赞美之词。

        严旬安不是寻常女子,自然不对此洋洋自得,相反,她眉间泛起些许不耐,小河流水般说起法语。

        摄影师愣了一下,放下摄像机,向高瞻投以歉意的目光,吐露出几句话来。

        高瞻看向严旬安。

        严旬安表情缓和,解释道:“我跟他说,我们是来拍婚纱照的。”

        不是她来当模特或者摄影师的灵感缪斯。

        这个摄影团队并非严旬安邀请过来,而是他们得知严旬安要结婚,千方百计、屡次联系恳请过来“帮忙”拍婚纱照。

        严旬安身材、相貌与气质都绝佳,在法国留学生活期间纵然深居简出,却因着朱云贞社交的扩大,无论知不知晓严旬安真正身份地位的人都想结交她,那些在艺术圈子里颇有名气的更是对她眼馋得要命。

        严旬安看过了这个团队以往作品,风格以及拍摄手法、细节还算不错,所以最终同意了,却不想他们这会竟如此不“敬业”。

        分明是来拍婚纱照的,却冷落了她的新郎官,只盯着她一个人。

        如果不是高瞻在场,严旬安恐怕会立马走人了,而不是“好声好气”出言提醒他们此行目的。

        严旬安短暂的不悦让其他人调整了心态,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到底是专业的摄影团队,镜头光线的捕捉,场景的运用,甚至拍摄对象表情与姿势方面的指导都是很有水平的。

        严旬安一直都渴望与高瞻的亲密接触,类似摄影师“要求”的额抵着额、拥抱与亲吻的动作,她先表露出为难,像是为高瞻抵触她做出了充分的理解与体谅,然后沉默片刻,等来了意料之中的高瞻的妥协。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高瞻与严旬安看过目前拍的照片,都挺满意的。

        严旬安又换了套婚纱,修身的鱼尾款式将凹凸有致的身段勾勒出来,轻透得如传说中人鱼鲛绡似的裙摆在微风中舒舒卷卷,高领部位是繁复而精美的蕾丝,整体点缀着碎钻,犹如造物主将璀璨星空悉数摘下,慷慨赠予自己的得意之作。

        高瞻对严旬安的最初印象,便是她携着漫天星辰默然伫立,万众瞩目,摄人神魂。

        所以,面对几乎与记忆中无二的严旬安,高瞻这次走神的时间较之之前更久了些。

        直到严旬安眉眼弯弯,对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裙子,很好看吧?”

        她很好看吧?

        严旬安提出了一个答案非常明显的问题,声音里充满了欢快:高瞻喜欢她这个模样。

        高瞻淡淡的嗯了一声。

        摄影师又说话了。

        严旬安翻译道:“他想让你抱我,公主抱。”

        高瞻又嗯了一声,一把将严旬安抱起,动作利落,却又十分轻柔,没有拘着她的肚子,也尽量避免弄折了那漂亮的裙摆。

        严旬安双手搂着高瞻的脖颈,视线在他白领口轻轻浮动的黑痣上停留了半刻,她仰起头来。

        察觉到了她目光的高瞻低头,两人对望。

        严旬安问:“重吗?”

        她一米七五的个子,再瘦也有约百斤重。

        “不重。”高瞻真没觉得勉强。

        将来她的肚子会鼓涨起来,体重也会持续增加,届时他要带行动不便的她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擦身子辅佐翻身更是少不了,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兴许他还要抱着大腹便便的她一路狂奔到医院——但愿是没有,所以以后加强锻炼臂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凡是与孩子沾边的遐想,都让高瞻小小的激动与快乐。

        严旬安清楚的感知到高瞻的欢愉,因为他贴着她肩胛骨的掌心温度持续上升,像是要把她烫伤了。

        但其实没有,最多只是有些瘙痒罢了。

        严旬安缩了缩身子,又嵌入高瞻怀里半分,依然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在想什么?”

        由于是要拍远景,不相关的人都剔除在摄像镜头外,严旬安的话只有高瞻听得见。

        同样的,高瞻的声量也控制在仅严旬安听得见的范围,他说:“在想,你要辛苦了。”

        严旬安一愣,笑了起来,“不辛苦。”

        兴许是这时一团蓬松的云朵遮住了些许日光,严旬安的笑颜竟透着几分柔和的母性的光辉。

        高瞻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水中,整个人都因严旬安这罕见的一面而放松舒展开来,嘴角不由的往上提了提。

        身后灿烂且香气四溢的玫瑰如海,这一对新人自然相处,之前细微莫名的尴尬与不自在消贻殆尽,没有过分体现二人关系的亲密行为,只是拥抱对望,却自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就连起初默默嫌弃高瞻外在方面逊色,生生拉低了严旬安“画风”的摄影师,现在都不得不承认,有高瞻在,严旬安的风采更加卓绝,且表现出了更为炫目特别的绮色。

        摄影师深感不枉此行,极其满意这张照片,z市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村民们更是对此赞不绝口——

        “这女仔生得咁靓,阿瞻是娶了个女明星吧?”

        “女明星,这怕不是仙女吧。”

        已是下午一点,前来帮忙打下手或者上菜的妇女终于得以喘息片刻,却没歇着,派发的袖筒围裙也没脱——稍后还要收拾清洗餐具,围在立于高家侧门的偌大婚纱照前,边吃花生瓜子,边津津有味的“品评欣赏”着。

        在乡下,人的眼睛和嘴巴比媒体的镜头还要犀利精准,就算是鸡毛蒜皮小事也被传播得很快,咀嚼得稀烂,更何况是这种天大的喜事。

        五天前就开始布置婚礼现场了,由此许多不认识的人频繁出入村里,明显已经跟村长打过了招呼,村委会的那些人也来帮忙,从村口到高瞻家,原本沿途规整栽种了不少赏心悦目花木,再添上一盆盆开得灿烂的粉百合花,加之前一天的铺了几公里的红毯与气球等一系列装饰,梦幻又阔气。

        “……阿瞻媳妇带过来的那二十几个人,我那刚退伍回来的翔仔说了,都是练过家子的。”

        “电视里的大户人家大概就是这样吧?”

        一个稍微年轻的妇女煞有其事道:“刚刚我可听见了,跟在阿瞻媳妇身边那男人,喊阿瞻媳妇四小姐呢。”

        “有事先回去的芹姐已经领了红包了,你们猜猜给了多少?”有人神秘兮兮的走过来。

        “多少?”声音压低了。

        “一千。”

        “嚯,这么多?”

        有人高兴,也有人不认同:“阿瞻头回经历,没人教又不知事,给太多了,等会我去给他说,包上十块钱就行了。”

        村里人家的红白事都是相互帮着料理的,像这种洗碗端菜的活,一般叫左右亲邻一块帮忙,事后让带些剩余的饭菜回去,再用十块、二十块钱的红包压压菜袋即可。

        有人反驳道:“阿瞻给那些拦门的都一个一百呢。”

        “就是怕他脸皮薄,硬撑。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忙活,日子不定有表面上好,”有人良心过不去,“我家里四个小子都上去要红包了,我给我家那位准备的份子钱也就五百,阿瞻这结一次婚不得倾家荡产啊。”

        “行啦,用不着你愁,你不都瞧见这一桌桌的鲍鱼龙虾了吗,我可听说了,这都是新娘子那边出的,人不差这些。”

        “前面路口还停着两卡车满坑满谷的炮竹烟花呢。”

        “要说咱阿瞻还是这个。”妇女翘起啦大拇指,“讨的媳妇又好看又有钱。”

        “可惜了,阿民他们看不见……”

        “大喜日子别让人闹心。”

        话题很快又转回来了。

        “别说,我早就看好阿瞻,这两年我家阿玲老催着我去同阿瞻说说好话,我还琢磨着,祖上那点血都差不多分干净了,我家玲丫头倒也是可以跟阿瞻一块的,就是一直没找着机会跟阿瞻说,唉,也怕人阿瞻看不上。”

        旁人嗤笑,“就你家那丫头。”

        “我家丫头也不差,就是,就是,配不上啊。”这个人也够爽朗,配不上就是配不上,认了。

        高民当年也算是村草了。

        怪自己,没人家江澹漂亮,也没她有文化,嫁不了高民,随便凑合嫁出去了,爹挫挫就生了个丑闺女。

        “阿瞻就是有造化有本事,那么靓的媳妇,眼珠子跟着他转来转去,半刻都离不开,就瞧他,谁都不放眼里。”

        “我可眼尖瞧见了,阿瞻媳妇在祠堂那会总是护着肚子,看那模样,定是有了。”

        “真的?”

        “那还有假!”

        有人捧着一把核桃啃,啃着啃着突然笑了一下,“现在吃了鲍鱼龙虾倒更嘴馋了,还想尝尝那真正的燕窝呢。”

        她被啐了一口,“做梦吧你。”

        糖水部分高瞻让王婶承包,除了高瞻对她放心外,还有想着帮衬她生意的缘故。

        “诶,王姐呢?”

        “不知道啊。”

        被提及的王婶正心神不属的检查着补充糖水,即便高瞻已经说了不需要她亲自盯着,费心费神,但她总认为受益了更应该尽心尽力,何况……

        高瞻将严旬安安置在二楼主卧,下来给她弄杯冰饮。

        炎炎夏日,祭完祖又在宾客稍微露一下面,就热得严旬安有些烦躁,见楼下外头一些孩子有滋有味的吃冰淇淋,她突然馋得紧,要高瞻去给她买同款冰淇淋。

        这种冰淇淋如今只在乡下才能见着,水加奶油,外头只糊了一层便宜的代可可脂,味道并不好,但胜在便宜。

        高瞻曾经去过冰淇淋厂,卫生条件极差,严旬安的肠胃未必有那些小孩好,而且她还怀着身孕,他自然不能给她买,退而求次答应她,亲自给她弄杯冰饮。

        高瞻去了外头临时搭建充当厨房的铁棚,酒席这会已经快接近尾声了,所以厨师等人正在运作的吊扇下休息,他们见了高瞻过来,连忙站起。

        高瞻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太拘束,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在钟鸣再次检查食物正常后,高瞻动手做了杯树莓奶昔,切了一盘水果,端回去给严旬安的半道上碰见了王婶。

        王婶看着他,欲言又止。

        高瞻问道:“王婶,腰又不舒服吗?”

        以前日子不好过,王婶做生意租不起铺子,只得经常踩着三路车走街串巷的卖糖水,有次在镇上她让渣土车撞了,虽然高民帮忙周旋替她要足额的赔偿,但那时王戌时为了减轻王婶负担,在赌场出老千让人抓住当场砍了小手指,为了接他的断指,还有应付赌场找茬的人,王婶挪用花费了大部分赔款,自己只能选择了最便宜的治疗器材,因此落下了经常腰疼的毛病。

        “不是。”

        可她脸色还是不大好。

        高瞻坚持让王婶回去休息。

        王婶踌躇着,手不安的在围裙上抹了抹,深深的高瞻两眼,“那,那我先回去了。”

        “好,您好好睡上一觉,晚上我过去喊您一起吃饭?”

        王婶相当于高瞻半个家中长辈,何况她一人在家,过来可以热闹一下。

        王婶闻言更加不安,“到、到时我自己过来就好。”

        说到这,王婶神色稍缓,“你们几点吃完饭?我提前一个钟过来,给你们做好吃的,也让旬安尝尝我的拿手菜。”

        顿了顿,王婶微赧,“就怕旬安吃不惯。”

        高瞻并未发现异样,一则他当王婶真的是老毛病犯了,二则他手里的奶昔开始分层了,“不会吃不惯。不过您下次再做吧,今天您累了一天了,而且我也让您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我们大概六点吃饭。”

        “那,那行。”

        王婶答应着,便离开了。

        高瞻将奶昔送上去给严旬安,看她心急却又因在他的监督下,不得不慢条斯理咬着吸管喝奶昔,两颊微鼓,白嫩无暇的皮肤像花瓣一样完全舒展开来。

        待严旬安喝到一半,高瞻就出声阻止了。

        毕竟一口气喝完一杯冰奶昔对胃刺激太大。

        严旬安享受他对自己的关心,没喝过瘾也不恼,“高瞻,我想换衣服。”

        “你帮我拉一下拉链,好吗?”

        高瞻:“……嗯。”

        严旬安转过身,透过层层叠叠的蕾丝,高瞻仍然可以窥见一双无比秀致的蝴蝶骨,鱼尾裙拉链底端在接近臀部的位置,拉链过于丝滑,高瞻手一动,不料拉链竟一下子到底,他的掌心也顺势自由垂落覆在了浅浅的凹陷上。

        “……”

        高瞻很快拿开了手,柔软滑腻的触感却还缠绕在掌心。

        严旬安没转身过来,因为她笑得跟猫一样餍足,但很快愉悦就随着他的话消散了——

        “睡衣在柜子里,我先下去了。”

        “去做什么?”

        严旬安不高兴了,他陪她都不到五分钟。

        “准备去送一送昭哥他们。”

        余景阳家在本地还行,但郑昭他们从外地来,累了一天,不可能马上就走,而这里住不下这么多人,严旬安有着要跟高瞻独处“培养”感情的小心思,游说了高瞻请他们移步到她别墅小住几天。

        未待严旬安再次回应,高瞻就离开了,远去的脚步平稳,倒听不出是落荒而逃。

        严旬安泄了气,懒得继续脱裙子,任由其松松垮垮,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游离着:墙壁贴的喜字,挂在床头的婚纱照,天花板上连成一片的鸳鸯挂件,这些在她看来,都俗气得很,却因着是高瞻相熟的亲朋友好友、左邻右里帮衬,用心又饱含对他们夫妻俩的真诚祝福,所以严旬安倒没多反感。

        思及此,严旬安低落的心情渐消。

        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高瞻定然不会抛弃她,她只需循序渐进让高瞻卸下心防便可。

        严旬安轻轻松松卸了妆发,寻出由高瞻整齐放置的衣物,乖乖去洗漱了。

        有钟鸣留在二楼厅守着严旬安,高瞻对严旬安的人身安是放心的。

        才几步台阶,高瞻下来时竟觉得有些累,他在楼梯间默默站了一会,撇开眼不去看墙壁那稚嫩的画,然后继续走,可一转身瞥见客厅一侧堆放着十来个木制圆篮时,调整好的心态又崩塌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结婚或者入伙,主家都会给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准备“礼物”,通常篮子里装有半只白切鸭、马拉糕、水果与压篮子的红包。

        高瞻的父母不在了,这些是王婶帮忙张罗的。

        高瞻失神的看着这些篮子。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喝醉酒的沈伯伯大舌头嚷着:“阿民,阿民你在里头干嘛呢,天还亮着,着什么急洞房,快出来陪哥几个喝点。”

        “不能喝你就别喝,闹什么呢,今天是阿瞻娶媳妇!”

        “阿瞻,阿瞻是谁?”

        “阿民儿子。”

        “别、别他妈糊弄我,阿民这刚结婚,他哪来的儿子,阿民,阿民——”

        声音被截断,大概是被捂住嘴了,另一个伯伯骂道:“两杯白的你就上头,丢人现眼,刚子,快扶你爸回家歇着。”

        “诶,就来,就来。”

        人声渐消了,又好像没有,高瞻只感到那团声音愈发得遥远,模糊,仿佛与之隔着一层薄薄却严实的看不见的膜,彼此之间有着跨不过去的沟壑。

        眼前景象大变了个模样: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除夕,当时高瞻十六岁,已经到了父亲可以拿他的“人生大事”开开玩笑的年纪。一家四口贴了对联去祭祖,父亲半是调侃半是期许他将来生七八个小娃娃,母亲嗔骂了两句,妹妹在旁偷笑并插嘴道:‘如果哥哥嫌小孩麻烦,可以给我跟爸妈带。’

        生命充满戏剧性,却又是严肃的,容不得半句玩笑话。

        木讷、没有什么交际的孩子长大后做了能说会道的销售经理,嘲笑他人没有子女赡养的尖酸刻薄妇人,第二年被儿子赶出了家门。

        渴望着子孙满堂的父母早早就走了,向他讨要成年礼物的阿怜终究没走过十八岁的坎,他那还未成型的孩子也永远流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父母与阿怜替他带孩子了。

        高瞻疲倦的瘫坐在沙发上。

        尽管他告诫自己一直往前走——他也这么做了,不要再频频回头看,可心中空了的那一块,长出了紊乱芜杂的野草,时刻盯着其他地方,试图侵占。

        所以高瞻总是在平静时感到无尽的空虚,在欢喜时又骤然迎来难以言喻的失落怅惘。

        回到“空荡荡”的家后,这种情况悄然中越演越烈。

        “阿瞻?”

        余景阳等人从外面回来,与发呆的高瞻打了个照面。

        他们临走前逛了逛周边,别说,乡下风景还挺赏心悦目,空气清新,就固定的印象中聒噪蝉鸣都动听了不少,严斯竹的儿子严叔青玩性大发想要亲自下水捉鱼,郑阳也蠢蠢欲动,结果都被自个的家长扼杀念了头,返程时两人窝在一块互舔“伤疤。

        高瞻挤出一个笑,对余景阳他们,“快进来喝口水,擦擦汗。”

        几人脸色都有些泛红了。

        所幸,高月一开始领他们去溜达的时候让备了帽子太阳伞。

        休息片刻,严斯竹就要离开了。

        严家只有他跟儿子过来,严旬安也只允许他们俩过来,此前连连暗示“陪嫁”的严望轩被她彻底无视,而之所以让选择了严斯竹他们,大概是在严家的时候,严书青与高瞻相处尚且不错,他曾无意中同高瞻说听说z市海鲜新鲜想尝尝,目的纯粹。

        晁欣等人也要走了,晁欣调侃道:“再不走怕是等会要被严旬安扫出门。”

        高瞻自动脑补了q版严旬安拿着扫把脑袋冒着火赶人的画面,笑了一下,帮她说话,“怎会。”

        朱云贞问:“旬安呢?”

        “她在上面休息。”

        朱云贞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没提出要上去看看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

        朱云贞又暗暗环视了周遭,心道:这里的条件是如此差,甚至连浴缸都没有,旬安会住得惯吗?

        她忘了,以前她为了追求富有颓唐艺术气息的酒吧歌手,让严旬安也陪同着挤在拥挤又臭烘烘的火车中一两天。

        严斯竹与郑昭他们的车子都停在前面的路口,高瞻送到路口,全部目送他们相继离才返回。

        刚到门口,一个婶子拿着彩铃大响的手机迎面走来。

        高瞻停步,“是王婶的手机落下了吗?”

        “诶,是是。”

        “我送去给王婶吧。”

        高瞻接过颇有重量的老年手机的刹那,铃声就停了。

        适时,不远处有人喝醉碰倒了桌子。

        高瞻看了过去。

        婶子说:“别管他们。”

        高瞻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那还有些稳重的叔叔伯伯看着。

        就这么分神的时间,手机屏幕很快就暗了,所以高瞻没注意到来电的号码备注。

        近年来日子景气了,到处都在铺路修路,连通往王婶家的那条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小路也大变了个模样,成了水泥路,只是依然人迹罕至。

        才转了个弯,高瞻便见一个人明晃晃的杵在路中间,拦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那人高高瘦瘦,穿着束腿裤,白背心,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有着多年劳作的痕迹,自然垂落的手臂肌肉紧实,他戴着一顶棒球帽,裸露在外可见的鬓角毛发剃得很短,可以判断,他剃了个寸头。

        他的姿势随意,一身桀骜不羁的傲骨尤在,却添了灰蒙蒙的颓废。

        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印象中那双邪性与温柔矛盾揉杂的眼睛,变得空漠漠的。

        是王戌时。

        回忆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骤然向高瞻扑来。

        高瞻只觉浑身极冷又极热,冷热频繁交替,令他反射性要晕眩,直犯恶心。

        “阿瞻,新婚快乐。”王戌时说。

        他好像老了。

        明明样子这么年轻,声音却沙哑沧桑。

        高瞻抬脚,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王戌时说:“没想到我出来恰巧赶上你结婚,不过我现在还没工作,份子钱只能以后再给你了。”

        距离王戌时还有十米,高瞻的行走速度依然维持在一定数值上,两条腿如同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机器。

        “谢谢你,这些年里照顾我妈。”

        王戌时不是个话多的人,也许他被隔绝在内多年藏了很多话,又也许他也随着时间改变了,没有得到高瞻回应,他仍然倾诉欲高涨:“新娘子可真好看,是你以前那位的高中同学吧?当时在游乐园,我就看出来你对她有意思。”

        两米。

        高瞻目不斜视,眼中却没有站在正前方的王戌时的影子。

        “恭喜啊,阿瞻。”

        即将与王戌时擦肩而过,高瞻面无异色,内心的那场狂风骤雨仿佛不存在。

        王戌时低头,似是忏悔,“我刚刚,没忍住,去看了阿怜——”

        “嘭——”

        王戌时话没说完,就被高瞻一拳击倒在地上。

        平静的假象被打破,高瞻惯有的温和谦逊不再,他像被夺去幼崽转变得极度凶狠的狼一般,按住王戌时,不管不顾,快速的朝他挥动拳头,眼中匍匐着汹涌的愤怒与恨意,“滚。”

        颈间的青筋顿时冒了出来,眼角极红,高瞻大声嘶吼:“不准提阿怜,不准靠近阿怜!”

        王戌时没有反抗,只是护着脸,充当着沙包任由高瞻捶打。

        一拳,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高瞻丝毫不手软。

        阿怜。

        阿怜。

        不自觉向他求助又笨拙转移话题的阿怜,日渐消瘦的阿怜,深夜中睡不着写了一页页难堪经历的阿怜,从高楼一跃而下最终倒在血泊中的阿怜。

        乖巧懂事的阿怜。

        鲜活的阿怜。

        冰冰冷冷、不会再睁眼看他叫他哥哥的阿怜。

        王戌时害了阿怜,他毁了他的阿怜。

        他不配提到阿怜!

        他不配去见阿怜!

        王戌时一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来,声音更加沙哑了,肺部应该受了伤,他断断续续道:“别,打脸,我妈,看到了不好。”

        应激反应使得高瞻力气飞速流失,高瞻这时竟抬不起手臂来了,但因为厌恶王戌时,他不想与他多接触半分,挣扎着起身,倒在一旁大口大口喘气。

        汗液浸透了衣服,胃液也翻腾着要出来。

        高瞻自虐性的睁着眼,太阳一直在晃动,晃得他更加头昏脑涨,眼花耳鸣。

        ‘哥哥,好神奇,看了太阳我的眼睛里就会有烟花。’

        “阿瞻——”

        高瞻再次打断王戌时的话,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想见到你。”

        “阿怜也不会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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