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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郑昭要去当地灵验的佛寺给妻子求个平安符,以往他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为人夫为人父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然,也没落下对父母的祝愿。

        高瞻等人陪同一块去逛逛。

        郑昭答应了高瞻不再提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如果,但看见寸步不离粘着高瞻的严旬安,心底并不痛快:听说佛渡正缘,去孽缘,严旬安可真是“勇气可嘉”。

        千年古刹,百年树木,小桥流水,目之所及皆古朴而静谧,就连鸟鸣蝉嘶都较之他处不过分聒噪。

        今日多云,气温降了些许,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来寺庙参佛求签的人不少。

        高瞻等人本就仪表不凡,更有严旬安这个绝尘脱俗的人物在,走到哪都吸引目光,行人纷纷留步注目,有些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来了个大明星——这倒是贬低严旬安的身份了,所幸钟鸣等便衣保镖穿插于人群中,不着痕迹的隔绝了“闲杂人等”

        既然都来了,高瞻等人也有意去烧香。

        大香炉插满了香烛,还未靠得太近,就感受到了迫人的热风。

        高瞻劝说严旬安,待她亲自点了香,他代她去奉上便可。

        严旬安当然不会拒绝,他这可是为了自己好啊,她还趁机提上一句:夫妻同心。

        上香,再诚心拜上三拜,高瞻等人随着郑昭移步至捐献功德处。

        郑昭求了平安符。

        郑阳问了姻缘,得了含糊的静待有缘人的说法,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声不吭。

        高月也求了几道平安符。

        高瞻考虑到严旬安怀孕的情况,并不想给她佩戴这些东西,只抽了签,兆头很是不错,上上签。

        严旬安自然也要跟着高瞻玩一玩。

        一向无往不利的她竟在这里栽了跟头,得到了与高瞻截然相反的结果,下下签。

        严旬安面上一滞。

        她方才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的是她与高瞻能和好如初,这签却在打她的脸,似乎扯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告诉她:妄想。

        严旬安再次往筒签里伸手。

        旁边负责看签筒的小沙弥从她那张脸上回神过来,连忙解释一人只能抽一次。

        若是能抽几次,又该如何做数。

        严旬安看向高瞻。

        高瞻摇了摇头,打算稍微走远些再宽慰她,这算不得数,不必当真。

        毕竟当面怀疑他人的信仰,是极不礼貌的事情。

        严旬安抿唇,不愿放弃。

        她向来敏感且容不得沙子,孕期中情绪波动大,更受不得丁点不痛快——除了高瞻,何况她所求是高瞻,便更无法冷静了。

        严旬安朝钟鸣瞥了一眼,钟鸣随即会意走开,就在其他人还不知严旬安具体要做什么时,钟鸣很快就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披着华贵袈裟的方丈。

        小沙弥立即起身行礼。

        方丈让小沙弥去外面等候,安抚被阻拦入内的其他香客,随后朝严旬安微微抬手,掌心向上,示意她请便。

        四下皆静,外头的喧哗热闹无法渗透进来,中间仿佛形成了摸不到看不见的壁垒,镀得金碧辉煌的普贤菩萨漠然俯瞰着脚底下的闹剧。

        严旬安凝神抽签,无意识抿起的嘴角泄露了执着,一支支木签被她抽出又丢下,,下签,下下签,上签,下签,又是下签……

        似同她恶作剧一般,连续十几签,她都没抽到想要的,她的手速越来越快,经年木制签子接触到木桌发出短促而略显沉闷的声响,似在她脸上涂一点点的色彩——她的脸色愈加深沉。

        郑阳心里打鼓,又一次感受到了上次在书房外头如出一辙的压迫

        默默围观的高月终于切实体会到了郑昭对严旬安“不可理喻”、“随时随地发疯”的评价。

        严旬安像是要发疯了,不,她这不就在发疯吗?

        郑昭挑了挑眉,因为高瞻还在,他觉得这场面仍是可控的。

        高瞻与方丈神情淡淡,后者是被提前告知与强压着异样的平静,而前者见空司惯,甚至还不知不觉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老公。”

        终于,严旬安“抽”到了和他一样的上上签,寒冰霎时融化,她朝高瞻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落在旁人眼里,这种美中掺着毒,诡异又骇人。

        与她以前的行为表现是小巫见大巫了。

        高瞻司空见惯,点了点头。

        严旬安忍不住要跟他分享喜悦,“老公,我刚刚一直在想我们永远不分开,结果就抽到上上签了。”

        是的,“和好如初”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要他们一直在一起。

        高瞻怔忡一瞬,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不悲不喜的菩萨。

        权钱能渡一切苦厄,菩萨从不理会人事。

        严旬安见此心头喜意稍降,就算是菩萨,也不能抢夺高瞻的注意力,出声唤他:“老公。”

        高瞻说:“既然抽到了,就回去吧。”

        严旬安没有异议。

        其他人也没有,只是暗暗生出了各种想法。

        时间蛮横前行,转眼间,郑昭三人在这里待了快一周,虽说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的,过得趣味丛生,险些乐不思蜀,但无论出于是家庭还是工作的需要与被需要,他们都要启程离开了。

        严旬安与高瞻给三人送行时,恰逢朱云贞在门口闹事——她等不及看守人员的通报就要闯进来,被控制了。

        她没有同严旬安事前打一声招呼,似乎是临时起意,又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爆发不管不顾。

        短短几日,朱云贞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似被割肉了暴瘦十几斤,惨白的脸与浓重的黑眼圈骇人非常,头发乱糟糟的,她精神状况肉眼可见的差,只有在见到严旬安时露出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的亢奋。

        严旬安皱起眉,看向高瞻。

        高瞻轻轻颌首,自己送郑昭三人便可。

        严旬安压下颓然而起的烦躁,答应了,领着朱云贞先进去了。

        “钟鸣,你也去吧。”高瞻突然道。

        刚受命跟着高瞻的钟鸣犹豫了一下,点头离开。

        “真是麻烦。”郑昭啧了一声。

        严旬安与朱云贞的事,郑昭略知一二。

        高瞻却只字不提,叮嘱郑昭他们路上小心开车。

        “瞻哥,很快我们就又能见面了,别太想我们了啊。”郑阳说。

        “好。”

        高月担忧的目光无法忽视,高瞻笑了笑,向她表示自己没事。

        挥手道别三人,高瞻转身回去,却在半路上停下,然后方向发生偏离,他漫步来到了一棵朴树前。

        朴树高达十八米,被照料得很好,枝叶舒展得极开,郁郁苍苍如伞盖,缀着不胜其数的细小青涩果子,一些经风掉落在树下的木椅上。

        高瞻将果子拢到一旁,给自己腾出一个座位来。

        多年前,严旬安曾在这幢别墅中为朱云贞举办过生日派对,他受邀前来,却被严旬安言语羞辱,失魂落魄来到这里,彼时的他也是这般与朴树果子相伴坐了许久,一切恍如隔世,却又如在昨日。

        高瞻抬头望向二楼阳台,那里空空如也,在那个夏夜里簇拥着看烟花的陌生人们随着时间洪流,皆已散落了各地。他又垂首看着石板上摇曳晃动、明明灭灭的光与影,心境离奇的平和了。

        别墅客房中——

        严旬安神情森然。

        “我不知道郑昭他们今天要走……”朱云贞吞吐道,她无意坏她的事。

        但,仅仅送别践行,算得上什么大事?

        她为什么生气?

        自己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朱云贞心底的委屈泛滥成灾。

        严旬安蓦然发问:“你为什么又碰那种东西?”

        朱云贞身子一僵,本能的想否认:“我不——”

        “我看得出来。”严旬安的视线从她手臂扫过,若是衣袖再短些,针孔一览无遗。

        “你发过誓,再也不碰。”

        远离国土在外的那段时间里,朱云贞曾过得浑浑噩噩,更加疯狂肆虐糟蹋自己所厌恶的身体,严旬安多次制止仍无效果,后来严旬安愈发感到疲惫不堪,又因当时得知高瞻病情加重,没有太多精力照顾朱云贞,匆匆回国暗中看望高瞻。如此一来,竟阴差阳错使朱云贞收敛起来了,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哀求严旬安不要离开她,并发誓改过自新。

        “可你也答应了我,不会抛下我”朱云贞巴巴望着严旬安。

        如今又算什么,她跟高瞻结婚生子了,留她伶仃一人。

        朱云贞并非不希望高瞻好,他是肖喜的好哥们、好朋友,肖喜弥留之际还嘱托她多多照顾高瞻。可这不代表要她牺牲自己成全他啊。

        “我没有答应你。”

        朱云贞一顿。

        当时的严旬安默不作声。

        严旬安走到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望见西边的花园,花园很大,夏日繁花似锦,蜂蝶翩翩,灿烂又寂寞。

        她突然想起,那年朱云贞生日宴会开始前,高瞻被钟鸣领着过来见她,他穿着她挑选的白色西服,气度温润又矜贵,分明是在大众眼中那么从容自若的一个人,见到她却惊艳得忘乎所以,被她言语刺到又难堪得像是要立马哭出声来,笨笨的,捧着她随意丢去的月季花,被刺扎进皮肤里却还在发呆。

        严旬安拒绝回顾自己不堪的从前,却多次想起以前笨拙、坚韧又无比脆弱的高瞻,想起他对她的喜欢、竭尽所能却不得不收敛的珍惜。

        他那么真诚,那么温柔。

        谁都会道他一声好。

        她当然也会懂的得他的好,只是时间晚了一些。

        只是时间晚了一些。

        严旬安回头看向朱云贞,问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单独跟异性去国外旅游,第一次交男朋友,第一次同别人上床时,我在哪,又是什么境况吗?”

        “我、你……”朱云贞一愣,说不出个所以然。

        无论哪个第一次,那双事后知晓了含着失望难过,底下暗涌曾令她反感甚至毛骨悚然的占有欲的眼睛都会浮现在面前。

        “你父亲再婚那天,我们一起策划捣乱,后来我被严从南带回关地下室里,之后半年你都没来找我,那半年里,你在做什么?”

        朱云贞脸色苍白,在严从南将婚礼破坏者之一的严旬安带回严家家法伺候后,她曾屈服于她的父亲与继母,甚至虽然怀着恨意却也假意奉承过他们,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当时的她想:连严旬安都不能逃过桎梏,她又能如何反抗?

        于是,她更没胆子向父亲打听严旬安的情况。

        “高三那年严从南办寿宴,我被强制带回去,为了来找你,我连夜从狗洞钻出抢车回z市碰上了连环车祸,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朱云贞双唇微颤,她知道她出车祸的消息,她自我挣扎过:不愿在她脆弱时给予安慰,怕加深她对她的依赖,又她哥与秦医生已经跟过来了,便放任不管。

        “高瞻妹妹去世那几天,他无意用刀子划伤自己,我送他到卫生院,期间打电话给你问怎么办时,你在做什么?”

        朱云贞眼角发红,后退背抵着垫子。

        彼时,从严旬安嘴里吐露出的人名除了高瞻还是高瞻,朱云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只觉得不耐烦,接到电话时她又喝点了酒,听到她告知医生说高瞻无大碍后随意敷衍几句就挂了。

        严旬安像揭开纱布底下血淋淋的伤口一般,揭开了两人一直避而不谈的现实问题,“你在照常上学生活、喊那个女人妈妈,你在酒吧里抱着某个男人啃,你在山上赛车道旁举起欢呼。”

        “而我在做什么,我的处境如何,我对你所做的事情又抱有怎样的看法与心态,其实你都是知道的,对吧?”

        严旬安落坐在朱云贞对面,目光澄澈,没有失望,没有指责,“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提起那些过往,也无意讨论谁是谁非,谁付出谁辜负,纯属浪费口舌,毫无意义。只是你好像一直都不明白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孤注一掷的勇气、奋不顾身的执着,绝望至极的乞求倾诉,都没有得到回应,表露出来怯弱,退让,逃避的朱云贞,与那个偷偷穿越大半个院子给她送苹果、雨夜中拉着她逃离深宅大院的女孩早已背向而行,在彼此的身上再也寻不着任何相似的地方。

        “我也不想跟你分享太多我与高瞻之间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当初和你出国,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体精神……但更多的是因为,高瞻的,我的。”

        高瞻抗拒看到她且需要静养,而她也也要恢复流产导致的身心创伤。

        严旬安话题一转:“我不否认,直到现在我仍然在乎你,诚如以往你所言,我们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你是我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然而如果涉及到高瞻,但凡让他不痛快的,就算再难割舍我也会割舍。”

        “云贞,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一直都知道的。”

        严旬安漆黑的瞳孔在一霎那变得深邃而凛冽。

        朱云贞呼吸一窒。

        严旬安缓缓吐息,“所以,你我都要保持分寸。”

        这样对她们谁都好。

        “别再碰那些腌臜东西,我是真的很不喜欢。”

        “……知道了。”朱云贞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严旬安缓缓走出客房。

        不知过了多久,朱云贞跌跌撞撞起身,落荒而逃似的离开。

        严旬安内心并没有表面那般淡然,至少被迫回溯过往,她是不痛快的,身心皆乏。

        问了守在门外的钟鸣,得知高瞻已经回到卧室了,严旬安迫不及待上楼。

        一会没见到高瞻,她就不免挂念、心焦。

        室内灯光明亮,透过木制石兰隔断,可见那道熟悉的清瘦背影,衬衣中腰部轮廓隐约,白皙后颈微微浮起竹节般秀致有力的骨节,墨色短毛发仿佛水中浮萍,随着他转头看过来的动作在光中轻轻摇晃。

        严旬安一心二用,欣赏他俊逸脸庞的同时,余光捕捉到了他手中捧着的东西,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薄薄的照片,不大,她曾在高瞻的钱包里看到过,是他的全家福。

        “累了吗?”严旬安走过来

        高瞻收起照片,“没。”

        严旬安说:“我有点累了。”

        “那休息吧。”

        高瞻语调淡淡。

        如同突然步入一场春雾中,乍凉未冷的疏离浸入每个毛孔。

        严旬安细细瞧着高瞻,像是要窥探他的内心。

        从很久以前,在严旬安还未意识到自己喜欢高瞻时起,高瞻就对她有着谁人都无法比拟的影响:他的欢喜会让她也欢喜,个别情况涉及到他人则使她嫉妒、肆虐欲骤生;他的难过会让她难过且有不知何故的暴躁;他的疏离冷漠也会让她黯然神伤,同时失去了理智,只一股脑的想着亲近他、让他对自己有所回应,好的坏的都行,都只是在遵从生命本能。

        她的身体中似乎潜藏充满着各种危险物质,而高瞻的一点空气、一滴水就能令她产生巨大的化学反应。

        “怎么了?”

        “没什么。”

        严旬安按捺着某种冲动,坐到高瞻身边,没敢挨得太近,只一个手掌的距离,她说:“上次回家看爸妈跟妹妹,老公一定是在心里跟他们说了不少话吧?”

        纵容那时他一言不发。

        高瞻一怔,转头看严旬安。

        迎上他疑惑的目光,严旬安继续道:“有提到我跟孩子吗?”

        严旬安想:她会给他一个新家,一张新的全家福。

        高瞻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移开视线,垂下眼帘,掩盖住逐渐升腾起来的不悦等其他情绪,过了一会,他沉默起身。

        严旬安抓住高瞻的手,“你去哪?”

        “老公,我肚子疼。”

        严旬安以为引起他伤心事了,卖惨来求原谅,这是近日来屡试不爽的手段,上次从佛庙回来,她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用钱财买签的行为让高瞻不高兴了,就是用这招来“消除”他的不悦。

        果然,高瞻止住了脚步。

        严旬安心下一喜,正要说开口,便听到高瞻说:“顽固不化。”

        “老公?”

        严旬安错愕抬头看着高瞻,他的面容很平静,平静到一种淡漠的程度,却让她无端发怵。

        “老公……”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利用孩子。”

        严旬安连忙狡辩:“我不——”

        “你以为我完全分辨不出来你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吗?”

        严旬安声音被生生掐断。

        “严旬安,你不长记性的吗?”

        “还是你认为,我的底线可以为了你一退再退?”

        冰冷斥责的话语将严旬安的眉眼凝结成露。

        高瞻想:什么心境平和,全都是假象。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俗人罢了,有爱有欲有恨,有他解不开的结,迈不过去的坎,他所受到的教育、形成的道德观决定了他不会用她那样的方式来报复她,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脾气。

        高瞻用力拨开严旬安的手,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没有提起你。”

        “老公……”

        “若是他们问起我,你对我好不好,我该怎么回答?”

        “高瞻……”

        “我好像从未在你这里,得到过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善待。”

        高瞻看着她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半真半假,她谎话说得太多以至于被打上了不可信的标签,不知为何,他竟有了自虐与虐人的恶劣快意,他问:“你为什么一脸难过,我明明只是在陈述事实,不是吗?”

        “包括你刚刚假意的问候,都不过是要确认我的所思所想,然后引导到你希望的方向,”高瞻笑了笑,“连精神层面都要掌控,你的占有欲真是病态。”

        “不是,我爱你高瞻。”严旬安失声否认道。

        “住口,”高瞻死死盯着严旬安,滔天的不忿与怨憎,“你若真对我好,真的爱我,就不会强迫我,就不会明知我难受还硬要往我面前凑,就不会无视我的悲伤只想着让我把注意力放你身上,更不会在我明确告知你,我不喜欢你利用孩子却还是要这么做。”

        接连的质问不止让严旬安透不过气来,高瞻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堪,“爱是什么?你的爱是什么?”

        “你扪心自问,你的爱就是让我痛苦吗?”

        正因为见识过严旬安对朱云贞那种即便自己难受也容忍着,任其放纵快活的宠爱,所以他从不把她爱他的话当真:她能压抑着自己的不痛快去成全朱云贞的快乐,为什么到他这里,却还是由他来牺牲?

        永远都无法释怀。

        很不平衡啊。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只是他?

        又为什么,不是他?

        严旬安拼命摇头。

        从他口中吐出每个字都是颗威力巨大的陨石,砸得她筋骨断裂,心肺破碎,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与她在朱云贞面前的妙语连珠、步步紧逼的一面截然相反。

        扮演的角色调换。

        人与人的来往,说到底不过是互相亏欠的过程。

        严旬安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决堤了,漫溢泼洒至被抓得发皱的白色床单上,形成一小块一块小深色的水痕。

        洼中水在上涨。

        发热的马达冷却。

        高瞻的理智渐渐在这肃然的沉寂中回笼,对自己的突然发难感到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烂了。

        他也烂了。

        他早就溃烂了。

        如今重新覆上绿植,阳光普照,也无法抹灭底下一片泥泞的事实。

        高瞻深深呼出了口气,“抱歉。”

        “请你,别再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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