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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闹剧


  灰白色的高墙铁网,几缕残阳照射进去,却不起一丝涟漪,宛若被压抑的黑暗吞噬。

  出入监队表情肃穆,整齐划一的黑色制服,更让这片了无生机的天地黯然失色。

  宋词看了眼她:圆领波点的连衣裙,将她身段勾勒有形,暗红色漆皮面的贝雷帽,有如黄金时代的俏皮女郎。

  和周遭环境相对比,显得极其突兀。

  仿佛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靓丽也好、青春永葆也罢,只给人感觉陌生地恍惚。

  答应她来看宋裕,也是因为奶奶随口提到的一句。

  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她不想老人家留下太多遗憾。

  反观闻如雁,许是多年未见,紧张不安的神情立显。

  “按道理来说,你现在活得比他好太多,紧张的人不应该是你。”

  宋词轻瞄她一眼,语气淡然。

  能听出她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扯扯嘴角:“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说得那么简单?”

  宋词鼻子里发出声轻哼,不置可否。

  但凡有一点恩,也不至于今日局面。

  警卫押了人在对面坐下,隔着层厚厚的防暴玻璃,宋裕的眼神被波了墨似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看到那女人,先是一愣,目光呆滞片刻,又化为地狱修罗般的狠戾。

  宋词拿起电话,面无表情。

  “你个杀千刀的崽种,你得保佑我有生之年烂在这里,不然的话——”

  深蓝色囚服印染了几片不明的褐色痕迹,一改往日大喊大叫的痞子做派。声线平稳,只是那之下,是隐忍的仇恨。

  捏着电话的手指细微地轻颤。

  害怕的并不是他的威胁,而是父女反目成仇的荒诞可笑!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宋词平视他,从善如流道:“以你的德行,早该下十八层地狱。”

  似是不想与她多纠缠,只问:“她来做什么?”

  “落井下石,不然你以为雪中送炭?”

  宋词微笑,把听筒递给旁边人。

  “我话说得也没错。”宋裕冷眼打量:“你们母女确实本事一个比一个大。说吧,这些年在外面卖挣了多少钱?”

  闻如雁神色凄艾:“来看你,只是想跟你好好说会儿话,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还真是慈悲心肠啊,你这么有心,怎么不干脆救我出去?”

  “宋裕!你明知道根本不可能!”

  宋裕瞥了一眼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的女孩,目如饥鹰:“小王八蛋没跟你说?老子是被她给陷害的。”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见闻如雁犹疑地盯着自己好一会儿,心下揣测到几分,弓样的眉睫轻笑,落落而大方。

  从监狱里出来后,闻如雁一路沉默。

  “我离开杭城这么多年,你们都是怎么生活的?”

  不说话还好,这唐突的一问,反惹地宋词委屈从心起。

  怎么过来的?

  奶奶的救济显然是杯水车薪。更多时候是自己一逮到空闲的机会便忙着四处打零工,发传单、做保姆、给人遛狗,甚至不惜行骗。

  同龄人还沉浸在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唯有自己,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去生存。

  她和宋裕的角色像是互换了,反倒是自己“含辛茹苦”地养着他。

  到如今,她也不是那个逢人就诉苦的小女孩了,毕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更多时候,是深藏在心中。

  在某些跨不过去的坎,还可以提醒自己:你看,以前多困难都熬过来了,现在算什么?

  “是我对不起你。”

  闻如雁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以后由我来补偿你,好不好?”

  宋词盯着她的脸,喉间略哽咽,眼神忽闪几回,终是平复下来:“换做以前,这句话我真的很期待。”

  “也不能怪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聪明的利己主义,只是不配为人母罢了。”

  几句话说的薄凉淡漠,和自己之间,与宋裕又有什么两样呢?

  闻如雁触及她眼里的凉意,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

  傍晚,两人一道去了湛碧楼。

  赴顾家家宴。

  宋词本不想掺合这一脚,可回想起奶奶说的——5岁的儿子,抱着异样的好奇,还是赴约。

  湛碧楼位于东湖,搭建于水面之上。

  尖角横齐的阁楼,婉转的回廊,檐下垂坠些许别致的风铃,意境深幽,典型的江南韵味。

  入了秋,好花不常开,荷尽已无擎雨盖。清冷间生出一股岁月更迭的惘然。

  跟着闻如雁进了二楼靠窗的包间,一看,顾绍怀、顾迟均还有顾家小女顾楠楠都在,唯独不见5岁的小孩。

  顾绍怀从商数十载,可身上偏文人气质。梳得光洁的背头,鼻梁处架了副金丝眼镜,一见她来,便颌首微笑。

  “来了?坐吧,菜都上齐了。”

  待她坐定,执竹筷夹了方定胜糕落她碗里,笑说:“这儿的点心最负盛名,尝尝。”

  视线环视一圈,顾迟均低眉玩着手机。另一侧的女孩齐肩短发,坠以两幅大圆圈耳环,妆容精巧,mac  Ruby  Woo暗沉的蓝调红填满唇廓。

  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宋词并无反感,相比起其他人,她排斥的表现才显得正常。

  “楠楠,你不是喜欢吃这里的清蒸鲈鱼么?难得聚聚,多吃点儿。”

  面对闻如雁的殷勤讨好,顾楠楠并不买帐,筷子抵在舌尖冷笑:“闻如雁,那位才是你的女儿,用不着在我面前假惺惺。”

  闻如雁回杭城,最为反对的便是她。

  自己母亲因为她,即便回杭城落清净,可整日地闷闷不乐,郁结在心。时间长了,精神状态也萎靡,到最后沾染恶疾病逝,不得善终。

  为这事,她没少在自己父亲面前闹过,可惜男人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私底下跟那女人藕断丝连。

  母亲葬礼上,她甚至有去衢江杀人的冲动。

  现在这个女人回来了,堂而皇之地住进自己家。本该属于母亲的欢乐,却被她抢夺而去。

  “楠楠,好好说话。”

  即便听她如此刻薄,顾绍怀也没有厉声呵斥。

  毕竟确实是自己对不起她们在先。

  “哼。”顾楠楠挑眉:“我说的没错啊。像这种知三做三的女人呢,多半没人教育她礼义廉耻。”

  “现在吃我们家、住我们家的,睡我妈的房间,心里难道不膈应么?”

  “顾楠楠!”

  一道阴戾的怒斥乍起,满腔威严与叱责。

  循声望去,顾迟均收了手机,皱眉板脸,狭长双眸里充斥着训诫。

  他皮肤有种病态的白,被隔间里灯烛的幽黄光芒裹挟,更显阴森。

  “这么大声干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护着她?!”

  顾楠楠也被吓一跳,拾起桌上的爱马仕愤愤离场,末了还不忘剜他一眼:“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宋词静坐在侧,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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