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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南瓜之神


  “……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The  end.好了,该睡觉啦。”漫妈合起故事书打了个哈欠,“妈妈也困了。晚安--”

  “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然后呢?”小漫不依不饶。

  “他们会结婚,生子,然后看着宝宝慢慢地长大。”

  “他们也会吵架吗?”

  “当然。”



  “为什么吵架?”

  “那你就要去问王子咯。”

  “我在哪儿能见到王子?”

  “英国。”

  “那我长大后要去英国!”

  “好好好--”漫妈笑了笑,“所以你现在要早点儿睡觉才能快快长大呀。快睡吧,都十点了。”

  “哦--”小漫用被子半遮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她看着妈妈关了黄色的小夜灯,轻轻退出去后带上了卧室的门。咔嗒一声,门合上了。小漫马上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躺在床上开始漫无目的的幻想。

  天气渐渐凉爽下来,蝉鸣也越来越微弱了。听卖烤玉米的大叔说,明年又会有一波新的蝉从土里钻出来,年年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在曲小漫看来,卖玉米的大叔是一个很厉害的存在。他住的地方盛产桑葚,而他从一个小村庄来到这里,身上带着芬芳的泥土气息。他总是戴着一副白手套,用铁架子把一排烤得有些发黑的玉米翻来覆去,当孩子们缠着家长买上一根的时候,又麻利地拾起玉米刷上甜酱,包裹在塑料袋里,再笑意盈盈地递给满眼渴望的孩子们。

  大叔话不多,却愿意在烤玉米的空当儿和小漫聊上一聊。“我已经攒了五万了,再攒一些就回去孝敬爸妈去。”“咱也不求别的,能把老房子修修就成。那房子都快八十年了,屋顶都漏雨--”“小漫啊,你帮叔叔看着点儿,有那些穿黑衣服戴帽子的人来了就赶快告诉叔叔。”一个渴望过上好日子的叔叔。一个能把玉米烤得很好吃的叔叔。

  何麒麟总是被小漫拖着过去陪她买玉米,两三次过后,他也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买了一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的感情自绝交风波过后不减反增,愈发牢固起来。孙楠却渐渐淡出了放学时的三人行:“小漫,我妈说何麒麟家里有问题,和他在一起玩儿我也会被带坏的,所以……”“没关系,咱俩还可以继续玩儿呢。”“但放学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最近你和别的同学玩儿得多一些就好了。”“那就拜托你了!”孙楠笑了笑,转身挽着蒋冰琪的胳膊离开了。

  小漫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半个学期过去,自己除了孙楠和何麒麟外似乎也没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了。而现在,孙楠和蒋冰琪愈发亲近了起来。

  蒋冰琪绑着高高的马尾辫,走起路来的时候一甩一甩的,像一只高傲的孔雀。这只高傲的孔雀热情活泼,总是会在无数个小漫想要主动向孙楠搭话时抢先一步接过话茬,也会在考试时小漫还困顿于卷子正面的时候已经翻页。当然,背后也少不了和其他人一起议论何麒麟的家境。

  小漫看向这只高傲的孔雀的时候,心里总是酸溜溜的。班里的男生们总是会故意在蒋冰琪面前大声讲话,最让小漫感到心塞的是,自己最关注的那个白皮肤的小男生在蒋冰琪面前也总是会红了耳根。孙楠身边除蒋冰琪外也总是换着不同的小姐妹,轻轻快快热热闹闹。

  “其实我挺羡慕孙楠和蒋冰琪的……和她们比我算什么呀。”

  “你算我最好的朋友啊。”旁边的何麒麟舔着绿舌头冰棒接过话茬,“最起码你不介意我家里的事,愿意和我做朋友。其他人就做不到。”小漫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何麒麟,原本有些发酸的心境竟泛起一丝甜蜜。

  “你还挺会说话的嘛。”她笑了起来。

  “那当然!我除了成绩好以外口才也好着呢!”

  “得得得,夸你一句就上天了。少在那儿得瑟了。”

  “好听你就多说点儿~”何麒麟笑着把一张大脸贴上来,小漫故作嫌弃状把他推到一边:“你靠太近把光都吸走了!”

  何麒麟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好啊曲小漫,你竟敢笑我黑!”

  “我就说!我就说!怎么了?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叫喳喳!张飞!张飞!”

  “你给我过来!……”

  孙楠从人堆里回过头,看了看正在打闹的二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搬走?!”小漫看着玉米叔叔惊呼了一声,“去哪儿啊?”

  “叔叔也该回去了,”玉米大叔笑了笑,把玉米翻了一个个儿,“北京再好也比不得老家,都住惯了。二老还等着我照顾呢。”

  “那我以后就吃不到玉米了……叔叔你烤得玉米很好吃!”

  玉米大叔放下了铁夹子,看着小漫笑了:“那今天叔叔请你一个怎么样?”

  “可以吗?”

  “客气啥,来来来!”说着就拿起一根玉米利索地刷上甜酱,包好后递给了小漫,“这前头不还有个卖烤串儿的吗,你也可以去她那里吃吃看,也挺好。”

  “谢谢叔叔!”小漫笑着接过,随手摸了摸口袋,最后把书包上的海豚挂件摘了下来,“这个送给您!我会想您的。”

  “这啥啊?”

  “海豚。”

  “海豚?好,好。谢谢小漫。”

  “叔叔,给我也来一根。”何麒麟掏出三块钱递给了大叔。

  “好,谢谢小伙子啊。”

  两个人拿了玉米棒慢慢向公交车站走去,小漫回过头看了好几次。大叔渐渐化为一个剪影,手头的活计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真的见不到了吗……”小漫喃喃着。

  “什么?”何麒麟糊了一嘴甜酱,吐字不清。

  “没什么……就是以后都吃不到烤玉米棒了。”

  “前面不还有个烤串儿的吗,以后咱们可以去那儿吃。”

  “也是。”小漫笑了笑,“那明天放学一起去吧。”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大树底下已经没有了玉米叔叔的身影。小漫路过那条街的时候嘴里总是回荡着甜酱的味道,夹杂着一丝咸。她和何麒麟的“战场”转移到了烤串摊--一个穿着花袄的大婶,笑眯眯地推着一辆热气腾腾的烤串车。和玉米大叔有些相似,却又不同。

  “我一直知道,离别是停不下来的。”入夜,曲小漫在日记本上写道。现在,四个声调已经学会了,现在除了经常把“le”发成“re”以外,基本没有大问题了。尽管仍有许多汉字不会写,只能用拼音代替,但这依旧无法阻挡小漫书写的热情。

  “我总是会到一些新的地方,认识一些新的人。”

  “但最后,大家总是会说再见。”

  “我不害怕告别,因为我有好好说再见。”

  “玉米叔叔也好,何麒麟也好,总有一天是要告别的。所以我才想好好珍惜。”

  “即便是灰姑娘,万能的南瓜之神,也会和王子吵架。”

  “但如果真的有南瓜之神,我要向她许一个愿望。”

  “那就是再也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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