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沈渔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假货老板的结局，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买的东西有什么用途，周进完全知道，沈渔让周进安排卸货入库和工厂方面交接的事宜，自己打算先去假货老板家走一趟。

        薄长川见她有事，也不急着回去，先和周进一起帮忙组织卸货。

        沈渔谢过他，将林仁杰扯到一边，把他们跟假货老板的交情简单说了说，跟他又预支了四千块钱。

        其实要还假货老板的六千块钱很早就预备出来了，稳妥起见，沈渔决定还是准备一万。

        万一事很大，他们很需要钱呢？

        到假货老板家时，人家家里人早就醒了，假货老板有个老母亲，常年在最后一间不出来，他媳妇上班也很少在家，所以沈渔去过几回，除了碰到他的小儿子，就很少遇到其他人。

        今日他家里却热闹得很，他媳妇正在骂脸他老子娘，站在天井底下，因为有回音，一个人，骂出几个人的音效。

        沈渔立在门口听了会，听出了个大概：假货老板的老母亲有点失禁，昨晚又把床单给弄脏了，他媳妇不知是这段时间心烦还是实在厌恶去收拾，在那里带些发泄似地放声大骂。

        骂声不堪入耳。

        沈渔叹气，想到自己见这位太太的第一面，是得她提醒，不要掺和到他老公的事里去，讲真，想厌恶她也有点不能哩。

        她轻轻敲了敲门，没敲屋内的人，就捏着拳头，用力在门上捶了两捶。

        “谁呀？”贾太太恶狠狠地问，探出头来看到是沈渔，不由得有些尴尬，吁出一口气，“你回来了？”

        想对沈渔显出和善的一面，可因着之前才在发脾气，整个脸色就显得有些扭曲。

        沈渔替她难受了一秒钟，大大方方地说：“是啊。我一到家听到说您找我，就马上赶过来了。”

        贾太太面色就又好看了一些，她叹口气：“进来坐？就是屋里有些乱。”

        确实挺乱的。

        贾家的客厅，

        哪怕没有假货老板堆的那些货，依旧是乱糟糟的，门口鞋子跟大摆摊一样，屋内衣服、垃圾、书、纸、吃过和没吃过的零食袋子、篮子、筐子等等等等，摆得连下脚的地方都难寻。

        贾太太穿着件丝质的睡裙，一副斯文样，却不止骂人的时候豪气，行事也豪放，几脚扫荡出一条路，再往沙发四周一扫，就给扫出了一片空地。

        总算有地方请沈渔坐下了。

        时间早，哪怕她一起来就骂人，家里的娃也还是睡着。

        她不骂了，屋里陷入一片安静，只后院传来轻微而压抑的咳嗽声。

        两人其实都有些尴尬。

        沈渔先打破沉默：“我能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

        贾太太估计是恼得狠了，半点也没有想要替自己老公掩饰的意思，十分直白地说：“还记我以前告诉你，别信他的，别掺合到他现在做的事里去吗？他在那边，就没干好事，哄本地女孩子过去，说是给她们介绍好工作，其实就是骗她们去当Ji……现在被人告发了，说他组织、引诱、强迫他人卖X，要罚款还要判刑，律师建议我，先拿钱去给那那些受伤害的女孩子一点补偿，看能不能帮他减点刑……所以我才那么急着去找你。”

        组织、引诱、强迫！

        哪怕假货老板于己有恩，沈渔听罢，也得咬牙切齿骂一句：人渣！

        那四千块钱她提都没提，只把自己准备的六千拿出来：“这是我欠他的六千块钱。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找他借两千，说好的，一年后还一万，只是中间因为一些事，他要我帮忙，主要给减了四千，所以按约定，我应该还给他六千块。借款期快满的时候曾经联系过他，他说不急，等他回来，所以我就也没有急着还……现在既然他有事，您来找我，我把钱还您。六千，您点点，点好了，麻烦给我写一个收据，或者，如果您手上有欠条的话，把欠条给我也行。”

        贾太太手上还真有欠条，一张颜色已此泛旧的纸，因为折叠太久，上面显出深深的痕迹来。

        对方点钱的时候，沈渔打开欠条，她写的一年后还一万块，“一万块”上打了一个叉，歪歪扭扭被改成了“六千”。

        那是假货老板自己改的。

        或许他改的时候还有些心痛，所以笔力虚无，很有些舍不得。

        但他还是改了。

        沈渔对假货老板的心情一时十分复杂，她觉得他油腻、浮夸、自私，为人还没有什么底线，可是偏偏，他是真真切切地帮助过她。

        哪怕他是被她威胁的。

        但他还是帮了她。

        约定好把还款减免后，再舍不得，还是自己自动自觉，把金额改掉了。

        “是的，是六千。”贾太太已经点完钱，回她。

        沈渔把借据重新折好，握在手里，看向她：“行，那我和他就算是清账了。”她不想问能不能减刑，就他办的那些事，减不了。

        沈渔只问，“你要过去广东那边吗？”

        “要。但是我想先拿着钱，去跟那些女孩家里谈谈，看能不能帮帮他……”

        沈渔看着她。

        贾太太微低着头，手上攥着条手帕，看似是在抹眼泪。

        听话音，她似乎对假货老板还挺有情义，可就上回沈渔去找她时那态度，她觉得这两人感情并不好。

        而且，真有情有义的话，不至于对老人失禁反应这么大，骂得那么恶毒吧？

        是以她并不针对她的话做什么点评，只点头表示知道，空泛地安慰两句。

        走的时候，她说：“其实我觉得，您也不必着急上火，事情已经发生了，尽力去补救就行。倒是老太太……谁都有老的那一天，您今日骂出去的话，谁知道他日会不会被人骂回来呢？您说对吧？”

        沈渔语气轻淡，表情却有些冷峻，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货老板跟他太太说了什么，还是沈渔真的气场大，哪怕不服气，贾太太也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说什么。

        沈渔出来，门在她背后“砰”地一声关上，也许，是那位太太无声的抗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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