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北颜皇族

这也是定岚意料之内的事，她便交代刘管事看好父亲的书房，打理好各家商铺。她能当上使团的通事也是让刘管事走了驿丞的关系，他自然早知道她要做的事，因此并无二话。

        她又告诉白嬷嬷和紫雪，她要离开蓟平去处理外省铺子的事，她给庆安的信里也是这么写的，只是她又嘱咐庆安，若两个月内她还没联系他，便让他回蓟平来处理家里的事。

        若是两个月还没回来，那恐怕就是回不来了。

        最后，她又往行囊里塞了几样东西，其中就包括她在父亲书案上发现的那封暗藏玄机的信，另一样便是她防身用的匕首。

        这匕首的柄上用细碎的红宝石镶嵌出烈火的纹样，刀鞘上还雕了一只雄鹰，栩栩如生，绚丽夺目，她第一眼见这匕首就喜欢得撒不开手了，死乞白赖从父亲那要过来。看这匕首的样式像是贺族人制的，父亲说是一个朋友送的。

        他还有贺族的朋友么，她倒没什么印象。

        未时初，新升任指挥使的吴炳西率卫里的同知、佥事等大小官员来给李得琳送行。

        李得琳新提的左通政，秩四品，而吴炳西如今是正三品。吴炳西本可随便指派手下的指挥同知来送行，但他本人却亲自来了，算是给足了李得琳面子。李得琳也一改那副什么都入不了眼的样子，眉开眼笑地与各位同僚见礼，又没话找话地同吴炳西寒暄。

        定岚没料到吴炳西会来，心里发慌，便只低头站在马的一侧。好在李得琳带来的护卫有两百多人，挤在一条窄巷子里乌央乌央的，排出去老远，本也显不出她来。

        吴炳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李得琳，目光随意地往他身后一扫，恍然间似是瞥到个熟悉的身影。他又扫了一遍却没发现什么认识的人，想必是刚刚看错了。他耗了一会，觉得面子已经给到了，便拱手说卫里还有公事，不能久陪，与李得琳道别了。

        定岚远远见他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卫里的指挥同知带领其他官员将他们送到城外，按以往的惯例，卫里派了三百人护送他们去北颜。等北颜的远接使接到使团，卫里的这三百人便返回蓟平复命。

        定岚怕卫里的旁人将她认出来，便一直低头牵着马。好在队伍里人多，也不太显得出她。待使团的众人上马，她便也跟着上了马，她的瘸脚才得以休息。

        自八年前与颜国一战，颜国统治者贺族皇室仓皇北逃，向大景称臣，国号却仍用颜。然而这个北迁的颜国早已不复当年颜帝国的威仪。失了中原广袤的耕地和繁华的城镇，它无论是军力还是财力皆不能望当年颜帝国之项背。因此，景朝人将之蔑称为北颜。

        蓟平卫虽然依山而建，有山险可守，然而自蓟平卫出关后，除了墨月岭一带，却大多是平坦开阔的土地。这也是大部分使团选择从蓟平卫出关的原因之一。

        定岚骑在马上，脑海中整理着以往听到的关于北颜的消息。

        北颜的内部已经分裂为两股势力，一股的首领是赵郡王巴延，也是如今大汗的弟弟，另一股的首领是世子察罕，也就是当今大汗的长子。无论郡王还是世子，这些名号皆是北颜称臣后向大景请封的。世子和当今大汗自然是同一阵营，有消息说大汗身体日渐虚弱，恐怕时日无多，北颜实际的当家人已经是世子。

        上一任大汗在世的时候，赵郡王巴延被派去北颜的西境驻守边疆。巴延骁勇善战，将邻国西夏打得服服帖帖，而如今腾出手来，似是要与自己的侄子一争高下。明面上，两边还是一家人，有叔侄之礼，到了底下却是暗潮汹涌，常常是两边各派使臣向大景示好，争取支持。

        使团此行的目的地是北颜的南都库河城。库河城离大景的一些边境重镇不远，大景开放互市，库河城有不少南来北往的贺族或汉族商人做生意，比北颜大部分大区都要繁华，北颜的王公贵族也于此定居，库河城因此成了北颜首屈一指的经济重镇。

        行进已有三日，一路顺畅，再走几十里便可到达库河城。远远地，已看到官道一侧的草地上候着一队骑兵，各个穿着鲜艳的北颜军军服，腰胯弯刀，骑在乌黝黝的马背上，整齐而威武。

        为首一人，武将打扮，看模样不到而立之年。此人身材魁伟，端坐于马上，着一件石青色大红缘边左纫交领长袍，前罩齐腰锁子甲，最耀眼的是他那件大红绣银纹的斗篷，如一抹血色在身后猎猎飘展，炽烈夺目。

        待走近些观瞧，此人不过三十岁出头，宽宽的帽沿下露出几缕额发，其余皆编辫而垂于耳后。眉毛浓郁，双目如电，有种久经沙场而锤炼出的锐利。不同于大多数贺族人的丹凤眼高颧骨，此人的眼睛大而圆，颧骨的边缘柔和，更似汉人的长相。

        他见打着大景旗帜的队伍行至眼前，便翻身下马，其后的三四百骑兵也随之下马。

        李得琳坐在车内，听说北颜的远接使下了马，心里一松。听说上一任特使来的时候，北颜当时的远接使连马都不下，两边的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马上，僵持了将近半个时辰。还好他遇到了一位守规矩的远接使。

        他便也从车上下来，前走几步与迎面的这位将军互相见礼。

        定岚本来骑马跟在车后面，她既顶着通事的身份，见此情景自然紧跟上去，准备做通译。不想对方的远接使开口就是流利的汉语。

        “这位可是大景的特使大人？在下布赫，大汗派我来在此迎接大人进城。”不但流利，还说得有礼有节。

        定岚的心猛地一揪。

        他便是布赫！

        师父曾说卫里的人清缴商贩时搜到一封布赫写给父亲的密信，按照信里所写，布赫要父亲配合他行动，里应外合，却未讲明是什么行动。即便父亲平安归来，这封信也会被当作他投敌叛国的证据。她自然相信父亲的清白，而那个写信构陷他的人，其心可诛！

        寒暄了两句，众人复又翻身上马，布赫骑马在车前护送。定岚盯着他的背影，想着以往听到的事。

        听闻布赫在同西夏的战争中战功赫赫，被北颜大汗钦封为昭武将军，后来才辗转到了世子麾下。听说此人勇猛无比，以一当百，只是他原本一直在北颜的西境，父亲从未与他交过手。

        那封构陷父亲的信应当是他写的吧，他为何要这么做？定岚不禁攥紧了拳头。

        他这身血红她瞧着实在刺眼。

        许是久经沙场的人对危险有种异乎常人的敏锐，布赫此时竟忽然转过头来，看向跟在车旁的定岚。

        只见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低垂着眼帘，似是在想自己的事情。他生得单薄，文文弱弱的，应当是个读书人。

        布赫便又回过头去……

        北颜的皇宫已近在眼前。贺族人原是游牧度日，北颜皇族却似是难忘当年做中原之主的风光，在北颜也修建了皇宫。规模虽小，却也是富丽堂皇，提醒人们落寞的皇族也是皇族。

        与布赫商量之后，李得琳带着定岚并十几名精干的侍卫进宫面见大汗，其余侍卫留在宫外。北颜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景朝特使，相互之间如何见礼，规制如何也都是循例而行，并没什么意外。

        李得琳见定岚跟在他身后，待人接物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心中很是满意。他昨日特意嘱咐过定岚，生怕他出错丢了他的脸面。

        他宣读完皇子诞生昭，又奉上大景的礼物。大汗为了显得亲切，用汉语与李得琳闲聊了几句。布赫又向他们介绍在场的皇族与官员。

        大汗面色蜡黄，两眼无光，明明是夏天却穿了好几层袍子。他人太过干瘦，竟似陷在了这一团衣服里，还不时地咳嗽。看来传言非虚，这位大汗或许真是病入膏肓了。

        立在他右手边的是北颜世子暨北颜大王子察罕，宽额阔颐，一对细长的丹凤眼，有时会向李得琳礼貌的微笑。

        大汗左手边是他第五个也是最小的儿子出博，成年后被大景册封为康郡王。此人眉骨高耸，鼻梁挺翘，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有种别致的好看，特别是他眼窝微陷，睫毛浓密，以至于他不论盯着谁看都显得极为深情。定岚在军中也见过不少好看的男子，却没见过五官如此精致的。

        他身旁的少女更是夺人眼球。一件宝蓝色左纫马蹄袖长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段。一张面孔像极了哥哥，艳丽娇媚。她是康郡王的胞妹，大汗最小的女儿，郡主伯雅伦。

        郡主此时也正望着定岚，目光相接，小郡主竟对她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本就是艳冠群芳的美人，笑起来更是如醉酒的海棠，雨打的梨花，美得动人心魄。

        定岚觉得若自己是男子，恐怕此时已是心神荡漾，难以自持了。

        她才刚受了美人的秋波，便又有两道怨愤的目光，刀子似的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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