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电视画中人

98年夏

        洛城中学家属区。

        初一开学倒数第二天

        下午五点的闹钟响起，景的午休才算正式结束，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啪嗒啪嗒跑到楼下客厅，从冰箱拿出巧乐兹往嘴里塞的同时，顺手捞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盘腿端坐在沙发中间

        灌篮高手的主题曲响起，热血的青春，冰凉的雪糕，冰火双层刺激下，景的身心才真正苏醒

        流川枫，万千少女的梦！

        那利落干净的投篮姿势，使得景一颗十二岁的少女心像刚拧开的汽水，咕咕冒着小汽泡，每一个都是甜蜜的小美梦

        第三支巧乐兹撕开包装时，男神再次接到篮球…

        与此同时，外面院子有了动静，行李箱摩擦水泥地的声音传来，舍不得转移视线，眼角余光告诉景，窗外有两个人影在移动

        “风景景，你怎么又在吃雪糕，”话随人到，刚走进客厅风耀，看到妹妹手中的雪糕，忍不住叫道

        而景好像特意作对似的，一声不应地更是咬了一大口进去

        “好吧，等你叫唤着肚子疼的时候，”说着走到沙发后面，伸手晃着妹妹的脑袋，警告道：“到时候别怪我不管你”

        “那也总比饿死好，”见男神消失在电视画面之中，景才舍得歪过头来，准备好好的甩出个大白眼，表示下自己的不满，可是眼神还未准确到达，就被门口出现的人影完全截获。

        夏日傍晚的太阳依旧火热，那些早已等在门口的白花花光线，通过掀起的门帘，迅速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状的长型光影，好像电视的二次映象，类似流川枫的身影走进光阴中间，逆着光的人影周身散发着亮眼的光线，好像一副来自二次元世界的截图，那么美好却又不真实的样子，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而安静，一颗心随着哥哥推搡，扑通扑通没有节奏的乱跳。

        “展川，这个我妹，风景，”难得妹妹如此乖巧，风耀脸上浮起笑意，很是开心的介绍着彼此。

        “你好，”打招呼的声音随着门帘放下，像来不及跑走的光线，钻进景的耳朵里，很干脆的炸起了一个小火花。

        睡梦初醒般的一瞬恍惚，景干巴巴的眨下眼，缓缓回过头，努力视线聚焦回电视画面上，塞满雪糕的嘴，含糊不清的嗯了下。

        “没礼貌，”风耀推下妹妹的脑袋，转头笑道：“别介意，这段时间爸妈不在家，嫌我做饭不合胃口，正给我闹小孩子脾气”

        “不会的”从二次元中走进客厅的展川，客气的说着客人应该说的话，客随主便的道理谁都懂。

        “我去拿饮料，可乐行吧？”风耀说着走进厨房。

        展川卸下背包，说可以。

        客厅冷气十足，两人灌下冰可乐，散去一身热气。

        风耀拍拍展川的肩膀，说，“走，上楼，看看你的房间，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等下我们到外面吃饭，吃完顺便带回来”

        难不成叫川的都会这么帅？

        景挑起半边眼皮，瞧见门边穿衣镜里，一张细致的侧脸消失在楼梯拐角，而自己齐耳短发就像北风吹过的鸡窝。

        屋外的知了如梦初醒一般，牟足了劲再次开叫，景不耐烦的抬起手揉揉脑袋，融化的雪糕滴下来，落在胸前，景低头看到身上褪了色的棉t恤，有些后悔昨天没有搭把手帮哥哥整理房间，要不也不会不知道今天有客人来？

        客人？

        楼上传来一阵挪动桌椅的摩擦声，那是哥哥隔壁的房间，和景的卧室隔着一个客厅，格局一样，朝南的方向都有一个阳台，麦田绵延到远处的低矮的群山，视野非常开阔，天气好的时候景喜欢窝在阳台的吊篮里，摇摇晃晃，视线有时候会转到对面的阳台，因为是客房，基本没有人住，所以阳台上没有杂物，贴着白色的瓷砖，没有用玻璃包起来，而是做了一个可伸缩的遮阳伞。

        等景回过神来，灌篮高手已经在唱结尾曲，关掉电视，听着楼上没了动静，景一溜烟跑回楼上卧室。

        刚才的反应太糟糕，不过貌似展川并没有注意看我，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换了衣服，对着穿衣镜用手捋顺头发。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装扮一新的景赶忙打开房门，看到是哥哥，笑嘻嘻道：“哥哥，我们晚上去吃什么好吃的啊？”

        “也只有好吃的能让你这么积极了，衣服都换好了。”风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等我下去冲个凉，咱们就出去。”

        “楼上不是有卫生间吗？”

        “展川在用，对了，等下你先问下他有什么喜欢吃的？”风耀边下楼边对妹妹吩咐道。

        “好嘞，”景爽快的点头答应，旋即转身回房间，跑到阳台上，整个人窝在摇篮里，在晚风中喜滋滋的琢磨等下的晚饭。

        一身汗水冲洗干净，展川套上干净的棉t恤，运动短裤，站在房间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太阳刚刚落山，一阵晚风吹来，阳台上装饰门帘下面坠的小小玻璃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人忍不住想要走出去感受着夏日傍晚难得的清凉。

        走到外面阳台，整个天空原野毫无遮拦的展现在眼前，展川擦头发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走到角落摇着一个把手，随着阳台顶上的遮阳棚一层层收拢，远处的橘色晚霞开始蔓延，最后铺满了整个天空。

        展川走到阳台靠外围墙边，用小臂支撑起上半身，静静的看着云海轻涌，独处下来的放空，使得多日来被强压在心底的酸涩疼痛慢慢浮上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天地如此辽阔，可似乎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美院落选，父亲烧了他的画架，冷冷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别再给我丢人现眼，如百针刺心，让他难堪痛苦到了极点，只是别人口中的没天赋，在画画的道路上付出了多少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父亲永远不管这些，他只在乎自己天才画家的名声，任何对这个有影响的事物都不允许出现，包括自己这个不是天才的儿子。

        而现在能待在离家千里之外，还要庆幸母亲不只是事业成功的女强人，至少这一次愿意分一些理解和支持在自己身上，她说，根据你自身的性格特征，专业的职业规划师推荐了几个专业，妈妈做过分析，还是英国的商学院这个最好，等你毕业刚好可以接手公司。

        庆幸？

        这词用的多么牵强，有多少母亲能做到，请一批专业的人，为孩子规划好一切，毫不留恋的送去万里之遥。

        他拒绝了，很固执，很不懂事的拒绝了。

        他说，我不出国，我要留在国内继续画画。

        母亲让步了，却是瞒着父亲送他到这里。

        天上的朝霞颜色一层层深了起来，展川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重新去摇角落的把手，一层层橙白相间的遮阳布重新舒展开来，围墙上白色的瓷砖，干净的就像新的一样。

        景不知道展川什么时候站在阳台上的，只是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间隙中，视线就那么扫到了他，本想叫下他的名字，可那二次元中才有的完美侧颜，让她咽下了所有的话，抓紧时间好好欣赏一下。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滴下来，断断续续落在他的肩膀，而他仿佛没有知觉一样，任由衣服被打湿。

        哥哥是体育特长生，经常看到他们同学挥汗如雨，然后自来水冲洗头发，只是用手随便摸一下，多数是为了刷帅。

        可不知为何，这个好似动画里走出来的人，看起来却有些伤感，好像有很多心事似的，看着让人心里闷闷的。

        恢复原样的阳台，更加阴凉，风吹过来，肩膀上传来丝丝凉意，展川抬手用毛巾胡乱在头发上揉了几下，转身准备回房间，

        一直盯着人看的景来不及收回目光，此时刚好和展川视线相撞，为了掩饰抓包的尴尬，忙坐直身子，露出一个女主人式的体贴礼貌微笑，“吹风机要用吗？”

        只是一瞬，展川认出了她是方才客厅里的女孩，此刻换了一身黄色连衣裙，斜斜的靠在椅背上，随着吊篮的摇摆，一头齐耳短发被风吹起，露出染了红霞的雪白脸孔，一双杏仁状的大眼睛因为偷窥被抓，有些许慌张的闪躲着。

        初来乍到，对景的表现，展川选择性对她的善意会回以友好，微微一笑，“不用了。”

        原来真的有如沐春风一说，景觉得自己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满心都是欢喜，对哥哥晚餐的安排头一次无条件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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