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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七月初,新闻报道台风将至。

        马路两边的芒果树全被摘除累累果实,裁剪了过多茂密的树枝,为了防止在台风天里风刮落砸伤人或堵住路,发生交通事故。

        道路变得空阔了。

        风卷残云,天空也空阔了。

        学校仍没有放假。

        课程还要继续到这个月中旬。

        在此期间,严旬安每天都等着高瞻放学一块去吃午饭。他们的活动范围多在学校外了,就餐的地点也以学校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有时,严旬安也会打包一些饭菜过来。

        今天乌云密布,风也很格外喧嚣放肆。

        高瞻课间与严旬安通话,让她中午不要过来学校外面等待了,以免意外发生。

        他言辞中有着浓浓的担忧与不容置喙。

        严旬安倒没有反对,但要求随时与他保持联系,还让人赶着时间送去午餐。

        高瞻答应了,再看手机其他消息,妹妹说家里养的鸡咕咕乱叫,声音像□□叫。

        县城学校统一放了假,她昨天下午就回到家了。

        上到第三节课,果然雨势转大,风力极猛,拍打着万物,狂风骤雨间树木剧烈摇晃着。

        原埋首于题海中的学生们注意力偏移,多多少少停下笔来,看着窗外遭受肆虐的事物:国旗猎猎,仿佛一秒就要被刮破,尤加利树细长树枝折了,一个蓝色的盆子像塑料袋一样吹得高高的……玻璃窗又一次被雨水冲刷,阵阵作响。

        靠窗的同学心有余悸离得远一些。

        “轰隆——”

        紧跟着雷鸣的是,霎时间降临的黑暗与暴起的尖叫声。

        老师安抚了同学几句,然后去教师办公室询问通电情况。

        教室里闹哄哄的。

        朱肖喜刚刚也嚎了一下,像八爪鱼一样搂紧高瞻。

        高瞻呼吸不畅,“肖、肖喜,放松些。”

        “我害怕。”

        高瞻不得不提醒他:“我会窒息而死。”

        朱肖喜讪讪松手,还是挨着高瞻。

        高瞻拍了拍他的背,他有些瑟瑟发抖,是真的怕打雷。

        前面的余景阳实在看不过眼,捞过朱肖喜到他旁边的空座位上——他同桌今天请假了,“来来来,哥哥给你满满的关爱,小喜子别怕。”

        顺便将他的头发薅得乱七八糟。

        朱肖喜最烦被人摸头,这会却不像平时一样挣扎报复。

        余景阳添油加醋:“小喜子乖宝宝,哥哥在这。”

        “你少他妈得寸进尺,恶心死了。”朱肖喜忍不住了,锤了他胸膛一下。

        余景阳不痛不痒,“嘿你这小子忘恩负义了,用完就丢。”

        又打闹了起来。

        高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望向窗外,尤加利树圆圆的叶子被打散飘着贴到窗户上,像一块小绿石子。他想起他的爸爸、妈妈与妹妹,想家中的番石榴树会不会被吹折,想隔壁空下来的小房瓦顶会不会被掀起瓦片,打得他家墙壁皮哒皮哒作响。

        又一次想到了严旬安。

        严旬安会在做什么?

        高瞻瞥了一眼教室门口,老师应该暂时还回不来,他摸索出桌肚里的手机,看到屏幕后愣一下。

        按理说严旬安是知道他此时应该是在上课的,却在前几秒刚发来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像是心有灵犀。

        高瞻嘴角刚要扬起,突然想到了什么,堪堪刹住。

        台风过后,学校到处铺了一层纷乱的树叶树叶,马路上的水管爆了,田里高高的玉米杆、豆角架子匍匐在地上,菠萝蜜被打落了好几个。

        严旬安说起果园里提前被迫落地的菠萝蜜时,很是不痛快,抿着嘴像是跟谁赌气了一样。

        高瞻安慰她:“只裂开了一个,剩下的三个都还可以慢慢放熟,别不高兴了,到时我跟你一块吃。你也别怪他们,好吗?”

        他们是指佣人与保镖。

        严旬安认为他们办事不利,已让他们全方位栓捆保护好菠萝蜜,却仍有掉下来的。

        办事不利的后果会严重,在严家如此,在严旬安这里也如此。

        严旬安张了张嘴,还是不能违心答应。

        这会就在他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高瞻俯身,与她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融在一块,像哄孩子似的,他闻声道:“旬安,别不高兴,笑一笑吧。”

        严旬安享受这样的亲昵,提要求说:“你亲我一下,我就饶了他们,亲两下我就高兴,亲三下我就笑。”

        高瞻在她唇上点了三次。

        “不是这样。”

        她不满足,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上下唇,间接品尝他的味道,见他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心里更得意了,勾着他迷迷糊糊的与她一块快乐。

        菠萝蜜被分享之后,高瞻的暑假也来了。

        这反而让严旬安郁郁不乐了起来,因为高瞻要回家,甚少有机会去找她了,也不答允她过来。

        假期里的高瞻有些忙碌,要拔花生要晒稻谷。花生用来榨油,稻谷脱壳蒸了就是米饭,这两样是农村人必种的两样庄稼,高瞻家也不例外。

        两亩花生,两亩水稻,不多也绝对不算少了,何况家里劳动力不足,能站太阳底下忙活也就只有两个男人,江澹与高应怜因体质弱,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哥哥都不允许她们晒着了。因此高瞻接连在田里待了七八天,肤色黑了一个度,添了阳光的气息,尤其笑起来,开朗了许多。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严旬安在视频里问。

        高瞻正坐在楼梯口,头上戴着草编帽子,顶楼铺地的谷子在享受阳光浴,他要看守着它们,时不时“翻面”,还要随时注意天气——夏季天气跟小孩的脸一样说变就变,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滂沱大雨,他需做好收谷子的准备。

        高瞻听了她的问话,愣了一下,反倒是他怀里的小猫好奇凑到镜头前,喵喵叫了几声似替他回答。

        严旬安整张脸都黑了。

        “能不能把这猫……”

        “安安怎么了?”高瞻没听清她后面的话,抱开捣乱的小猫。

        “喵。”它又叫了一下,伸出舌头舔高瞻的脸,痒得他轻笑出声。

        这小猫是前两天高瞻从田里回来路上捡到的,全身黑,连眼珠子都是黑色的,当时饿得趴在草丛下一动不动,捡回来喂了些奶有了力气,谁碰它就竖起毛发自卫,奇怪的是,高瞻却能摸它抱它。

        像极了严旬安,只对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所以他给它取名安安。

        严旬安一开始是高兴的,这代表了高瞻对她的重视,但随机她又烦躁了:它占据高瞻太多的时间与精力,他几乎在家就抱着它,喂它吃饭,给它洗澡,甚至还跟它一块睡觉。

        她都没有这种待遇。

        严旬安嫉妒的看着它蹭着高瞻的下颌,亲密无间,终于忍不住了,闷声说:“能不能别对它这么好?”

        高瞻愣了一下,问:“你不喜欢安安吗?”

        见她抿着嘴撇过头,高瞻有些犹豫,但还是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那我将它送到阿月家好了,阿月家正好缺只猫。”

        尽管仔细藏住了情绪,他看着小猫的眼神仍有可惜,“我本来是打算将它送给你,或者说,我们一起养,”顿了顿,他道:“是我想岔了,抱歉。”

        她想要小孩。

        但高瞻总不能一成年就跟她造小孩,虽然知道以她的条件养小孩,物质上肯定是不差的,但他对自身的有基本要求,在这件事需要同心协力。更何况,他们还小,他完全没有做好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

        因而,他想着先养只猫咪,一则缓解她迫切的渴望,二则可以当做以后养小孩的预习。

        严旬安倒没料到这是给她的惊喜,忙道:“我没有不喜欢它,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养。”

        “不用勉强的,旬安。”

        “没有勉强,我先前不知安安是我跟你的猫,现在知道了,再看它就觉得很可爱了。”

        这明目张胆的双标。

        高瞻不由失笑。

        “那明天带它来见见我,行吗?”

        严旬安说:“不然它都不认得我,不亲近我。”

        “就在县城一家新开的咖啡厅见面,行吗?”

        今天为止,谷子与花生都晒好了,可以收起来了。

        严旬安从高瞻的话语中捕捉到了这些重点,适时提出不让他为难的要求。

        “行。”

        高瞻答应,又说:“安安也会很喜欢旬安的。”

        “就像你一样喜欢我吗?”

        高瞻垂首,下巴半掩在小猫身子后面,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与浓黑的毛发形成一幅极简主义的绘画,直击人心。

        他抬眸瞟她,上翘的眼尾薄汗积聚,倒像是春日午时温热的湖水,风一动就漾层层涟漪,每一层都是少年羞涩的情。

        严旬安不需要答案了。

        她知道答案。

        ——

        其实在这个暑假里,高瞻也曾跟严旬安见过面。

        那时的他,以为两人已经是“永别”了。

        却不想在打暑假工的某一天,接到她的电话,高瞻看着这个熟悉的电话许久没反应过来,心慌意乱接了电话,对面那头,她的语气很冷而躁,让他立即来严家别墅。

        高瞻听不出她有急事,大概又是纯粹找他发泄情绪,心里一沉,解释说在工作走不开,并坚定拒绝了她。

        她一怒之下挂了电话。

        高瞻分不清她的意思,没有回拨电话,一直忙到了下班才去了别墅。

        路上下起了大雨,天幕低沉,云层挤压似坠,不多时就有阵阵大雨泼洒下来。

        高瞻进了院子,却没能进室内,佣人告诉他严旬安不允许他进来,他只得窝在树下,撑着把黑伞,支着自行车,任由雨水将他落地的鞋子以及裤脚都倾袭浸湿。

        隔着白茫茫的雨帘,他望见二楼窗户一个模糊的影子,严旬安大概正在欣赏他这狼狈的模样。

        高瞻眨了眨发涩的眼睛,那影子就消失了。

        等了很久,高瞻终于拿出手机,低头摆弄,表情隐在伞下,无法窥探到一二。

        我先回去了。

        雨势加大,天又黑了几分。

        高瞻似乎不想再等了,抖了抖伞面上的稀零残叶细枝,骑上自行车,快速离开。

        他觉得,他还有再回到这里的时候。

        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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