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启程
“对对对，这个再多装点，省得你到那头想吃……”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把几包点心又塞了进去。
“好了爸，都快装不下了。”曲婉清看着臃肿过度的行李箱，不得不往外拿了几包。
“到了那边先给爸爸发消息，听到没有？”
“好。”
曲婉清申请了10所美国大学，最终收到了4所学校的offer.在里头挑了又挑，最后决定前往加州的某校学习计算机专业。
和同龄的那些爱写些所谓的伤痛文学的小女生相比，曲婉清的确是清冷又独立的。说难听点就是不合群。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别人的窃窃私语。
和小漫一样，曲婉清很早就懂得了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讨厌你的人也许会因为你的包容和温暖而接纳你，然而耗时太长且成功率不高。人生苦短，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浪费时间。
“叫的车一会儿就到了，你先去电梯那儿吧。”
“好。”曲婉清应着，拉着白色的行李箱出去了。
到了一楼的时候往外看去，凌晨五点的天还未亮透，偶尔有晨起的麻雀叽叽喳喳的欢叫声。
“小漫，起床了！该去送送你姐了。”爸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今天正赶上漫妈出差，家里便只有小漫和爸爸去送行了。
“好！”曲小漫刚把半只脚伸出被窝，清晨寒冷的空气就使人望而却步。她一个冷战，最终却还是咬着牙掀开了被子－－毕竟是爸爸的要求，她也不太好拂了爸爸的面子。
拖着有些发僵的身体洗漱完毕，连早餐都来不及吃，直接穿上衣服就出门了。
一如初见。曲婉清还是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蓝色牛仔裙，肩膀上也依旧挂着那对紫色耳机。手边则是熟悉的白色行李箱。
“这对耳机给你吧。”曲婉清笑着弯下腰来，把耳机绕到了小漫的肩上。
“……谢谢姐姐。”不知怎么的，小漫心头一暖。突然有点后悔之前那个晚上没和曲婉清好好聊聊。但眼下，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小漫冲曲婉清笑着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走进了电梯。
“小漫，你也好好学学你姐，把你那数学提一提……”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小漫举了个“四”字手对天发誓，惹得爸爸一笑。
“婉清，你也是，到了那头好好学习。常跟家里联系。”
“好的。”曲婉清没有说的是，当得知她要去美国学习计算机时，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几乎都大吃一惊。
“你去学习计算机？！你不是喜欢音乐和美术吗，怎么……”曲婉清仍记得小姐妹当时傻掉的眼神。她轻轻笑了笑，只想跟对方说，你喜不喜欢其实无关紧要。
全世界通用的三大饭碗，计算机、数学、经济。医学和法律也可以算进去，独独就是没有音乐和美术。有闲情闲钱的少男少女们可以认真钻研或品玩消遣，但自己只是一个输不起的普通人罢了。
曲婉清的计算机和编程课成绩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虽然对这两门课无感，却是她所擅长的。还有，这么着急出国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小心愿。
新年那天，当红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的时候，曲婉清在心中悄悄许下了一个愿望。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清晨的机场比白天时的人少些，不过大多数的餐厅还未开门，父女三人便去了麦当劳解决了早餐。
“我去个洗手间，你俩先聊着。”爸爸说着便走开了，剩下两人相对无言。
“……谢谢你的耳机。”过了几秒，小漫主动开口了。
“哦，没事。我这不想着电脑那件事儿错怪你了，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啊小漫。”
“也怪我，没解释清楚。第二天确实应该起早点去看看你才对。”
“我还不知道你？小懒猫。好了，快吃吧，一会儿就该走了。”
“嗯。”小漫朝四周看了看。旁边那桌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男生身后有一个大大的灰色行李箱。若是没有猜错，他应该也是一名学生。对桌趴着一个老外大叔，四五十岁的样子，正在桌上呼呼大睡。餐厅外，不同语言的广播正在循环播放。小漫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
检票口前。
小漫的一只手被爸爸牵着，另一只手则拼命摇晃：“再见！再见！！”
曲婉清进检票口前和父亲短暂久违地拥抱了一下。上一次这样的拥抱还是在十几年前，火车站口。
“拜拜！”曲婉清摆了摆手，然后转过身，随着人流走进了检票口。
小漫看了看爸爸。这个沉默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女儿从此飞离了自己的世界。
“爸爸，你发什么呆呢？”
“啊？哦，没事。中午爸爸带你吃羊蝎子好不好？”
“好！”
曲婉清坐在候机口前的椅子上，默默打开了手机。
有几条零星的消息发了进来，是平日宿舍里要好的小姐妹发来的。大抵都是祝你好运保持联络云云，大同小异。她要走的这条消息，除了曾经的班主任和几个私交不错的同学外，没有告诉任何人。
正在发呆时，一条消息“叮”地发了进来：“你在哪儿呢？”
“进登机口了。”
对方没有再回复。
过了大概十分钟，又一条消息发了进来：“祝你一切顺利！”
“谢啦。”淡淡地回复过去，然后闭目养神。
飞机起飞时，耳朵逐渐胀痛了起来，伴随着低低的嗡嗡声。上升上升再上升，与云海并肩的时候，曲婉清突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似的，好像一张空牛皮。和去游乐园坐过山车时，过山车到达顶点后往下俯冲时的感觉很像。
身体逐渐适应了舱内的气压后，耳朵的胀痛也渐渐缓和了下来。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解放与轻松。好像一只多年以来一直扼住自己喉咙的手突然松开了。
终于离开了。
星期一，一大早就是数学课，小漫迷迷瞪瞪的，半梦半醒之间听着老师讲着圆和三角。
“起床了，猪。”何麒麟用笔戳了戳她。
“干嘛啊……”小漫模糊地睁开眼。
“还能干嘛！下课了呀。”何麒麟边说边把数学书塞到了桌斗里，“今天数学作业是练习册第58页。哦，还有，下节课新的政治老师就要来了。”
“新老师？！”
“……每次一说这个你就精神了。”何麒麟有些无语地看着身旁这个差点就把“期待”两个字写到脑门上的女生，“我刚才去办公室瞄了一眼，四十多岁的大叔，平头，长得还行。身上有烟味儿，可能挺喜欢抽烟的。”
“你懂啥！那叫‘男人味儿’！”
“臭脚丫子味儿吧……啊！你干吗踢我！”
“识相点就乖乖闭嘴。”
“我就不！”
“你再说！”
“我！就！不！”
“给我过来黑脸张！”
就在两个人打闹时，旁边突然传来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来了来了！”小漫停止打闹，顺着那几个人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穿着棕色皮夹克和深蓝色牛仔裤，戴着一副棕色粗框眼镜，胳膊里夹着教科书。
“上课！起立！”声音苍劲有力。小漫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那一瞬间，去他的白皮小男生，去他的QQ空间非主流火星文小男生，小漫眼里只剩下了这个男老师高大的身影。
“好帅啊－－”
何麒麟看了看自己的同桌，突然发现对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桃心形。不禁汗颜捂脸。曲小漫，出去别跟别人说我认识你。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严栋毅，你们政治品德课的新老师。大家可以叫我严老师。那么……有谁愿意来当品德课代表吗？可以举手自荐。”
“我！！”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小漫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全班人的目光一下子齐刷刷投向了小漫这里。何麒麟只觉得自己要升天了。
“好，那就你吧。”严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曲小漫！”
“好的，曲小漫同学。下课和我去趟办公室，我有事儿交代你。”
“好！”
一整节课小漫都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双眼圆睁瞪向黑板，生怕漏过一个字。这个老师实在是很……很健壮帅气啊！除了这两个词小漫已经想不出其他的了。
整整一节课，与其说是在认真听讲，不如说是在疯狂偷看严老师的“美色”。其他女生明显也有同感，讲台下略带兴奋的嗡嗡声始终没有断过。
当下课小漫随着严老师去办公室时，更是明显感受了从各方传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羡慕吧~嫉妒吧~？谁叫本小姐举手快呢！这么一想，小脑袋昂得更高了。
严老师简单交代了一下大体的职务，顺便把当天的作业试卷交给了小漫。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小漫的心脏仍旧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像何麒麟说的那样，严老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手掌宽大有力，剑眉星目。随身携带的一个玻璃缸因着常年装茶的缘故，杯底被染成了淡黄色。
一股陌生的成年男性气息抨击着小漫的心。后来再想起来，严老师应该算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喜欢的男性。
“拜托，你才四年级，才十岁！那老师都四十多了，你俩肯定不可能啦。”何麒麟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小漫幻想的泡泡。
“别的倒是没想啥，就是觉得给他抱作业挺开心的。”小漫对着空气傻笑。
“把他介绍给你，是我错了。”何麒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痴女不可教也。”
“滚！”低下头，继续写面前的数学卷子。毕竟妈妈说了，这次期末考好了的话就把小灵通换成智能机呢。
又到了周末。
小漫端着一杯水经过客厅的时候，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双层床，突然觉得心里缺了一角。
“曲婉清离开了。这其实对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少了个吃饭时对我翻白眼的人。”她在日记本里写道，“只不过偶尔看到那副耳机和那张床时会想到她。有时也会想象着我们的另一个结局。”
如果我早点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我们一起长大。那会不会有很多在一起的美好记忆，哪怕是互相掐架也好。9年的空白和8岁的年龄差带来的疏离横亘在这对姐妹之间，小漫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而今后……”笔顿住了。今后，她们可能依旧会是也只能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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